那语气,平平淡淡,却像块大石头压在人心上。
杨国琼一听这话,立刻意识到她妈是误会石锦年了。
她慌忙解释:“妈!是我……是我不放心!我怕石连长再不小心伤着腿,万一落下啥后遗症可咋办?所以我就……我就坚持要送他去的!”
那话说得又快又急,生怕慢了一秒,她妈就要发作。
张佩珍瞧着女儿那副急赤白脸的样子,又扫了一眼旁边额角似乎见了汗的石锦年,见他不像是故意隐瞒,倒像是被女儿“强迫”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那么一丝丝。
“行!知道你对工作认真负责!”
杨国琼见她妈表情松动了些,暗暗松了口气,赶紧又问:“妈,您……您咋来医院了?是有啥事儿吗?”
张佩珍瞥了石锦年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哦,也没啥大事。”
她顿了顿,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就是我这心里头啊,最近老犯嘀咕,总觉得有点心病,疑神疑鬼的,老怕有人要骗我,想着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所以来医院看看,让医生给瞧瞧。”
这话一出,石锦年心里“咯噔”一下。
他再迟钝,也听出张佩珍这话里有话,分明是在敲打他呢!
他立刻站直了些,虽然腿还有点不得劲,但气势不能输。
“张婶子您放心!”石锦年语气恳切,眼神也透着真诚,“我石锦年对任何事情,对任何人,都绝对不会有半分隐瞒!有啥说啥,绝不藏着掖着!”
张佩珍听了,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你最好是。”
她说完,又转向杨国琼:“行了,你好好上班,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女儿和石锦年再搭话,转身就利利索索地走了,那背影,挺得笔直。
张佩珍一走,石锦年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他抹了把额头,对着杨国琼苦笑:“我的乖乖,我好歹也是个连长,手底下管着百十号人呢,可见了你妈,我这心跳得……小杨同志啊,你妈妈这压迫感可真是太强了!”
旁边的小刘探过头来,嘿嘿直乐:“石连长,刚才您没回来的时候,我们跟张婶子聊得可好了!婶子还跟我们开玩笑呢,一点没觉得有啥压迫感啊!”
石锦年白了他一眼:“那能一样吗?我是啥身份?你们是啥身份?”
他是被未来丈母娘审视呢,能一样才怪!
杨国琼抿着嘴,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轻声道:“我妈……她就是很厉害。”
她想起前些天家里的那场大闹,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那可是敢抄起柴斧,去砍我爸的人。”
“我估摸着,她要不是顾虑着把人砍死了得偿命,得被抓去枪毙,我爸那条命,估计都悬了。”
石锦年听得眼睛都瞪大了几分,随即脸上露出了由衷的敬佩。
“乖乖,张婶子这……这真是女中豪杰啊!巾帼不让须眉!”
他心里琢磨着,这样的丈母娘,以后相处起来,怕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了!
之后几天,钱嫂子果然信守承诺,成了张佩珍在卫生院的“顺风耳”和“千里眼”。
每天下了班,她都会雷打不动地绕到张家,把石锦年的一举一动掰开揉碎了说给张佩珍听。
“佩珍妹子,今儿个那石连长啊,教隔壁住院的几个小孩子站军姿……他自己都还站不好呢!倒是对孩子挺耐心!”
张佩珍“嗯”一声,手里的针线活不停,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又一天。
“佩珍妹子,我听说那石连长把上个月发的津贴都借出去了,借给那谁家里老父亲生病的一个战士了……唉,那个人小战士也是可怜……”
张佩珍纳鞋底的锥子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原样。
再一天。
“那石连长,今儿个自己能下地了,还抢着帮护士们打开水,说是锻炼身体,我看他是想在国琼面前表现!”钱嫂子说着,自己先乐了。
张佩珍嘴角几不可察地牵了牵,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好像真被这几天的消息给磨平了不少棱角。
“看来,这小子倒不像是个奸猾的。”她心里嘀咕。
还别说,钱嫂子这番“监视”下来,石锦年那小子是真真儿地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对人客气,做事有分寸,对杨国琼更是小心翼翼地透着一股子尊重和紧张。
张佩珍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一大半。
而杨国琼这几日,跟石锦年的关系也是坐着牛车往上赶——突飞猛进。
虽说两人嘴上谁也没捅破那层窗户纸,没正儿八经地说要处对象。
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只要张佩珍一点头,石锦年那边立刻就能转正,也算是能得到一个“杨国琼对象”的名分了。
这天,石锦年腿上的伤是彻底利索了,医生说他可以办出院手续了。
病房里的小刘和另一个小战士,瞧着石锦年那副神采奕奕的样子,羡慕得眼睛都快红了。
“连长,您可算是熬出头了!”小刘酸溜溜地道,“我们哥俩还得在这儿继续熬着呢!”
石锦年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安心养伤,等你们好了,我请你们下馆子!”
因为石锦年要出院,杨国琼自然也就不用再专门照顾他了,被护士长调去负责其他病号。
石锦年办完出院手续,特意绕回了原来的病房。
他一眼就瞧见,杨国琼正细声细气地嘱咐一个年轻战士按时吃药。
那战士,正是他手底下的兵。
石锦年心里一动,走了过去。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
那几个小战士一见是他,立马坐直了身子,齐刷刷喊道:“连长!”
杨国琼也回过头,见是石锦年,脸上微微一红。
石锦年先是冲杨国琼温和一笑,然后才板起脸,对着那几个兵蛋子。
“你们几个给我听好了!”
“杨同志是来照顾你们的,那是她的工作。”
“工作范围内的事情,你们可以麻烦她。”
“要是超出了工作范围,谁敢故意刁难她,给我耍小心眼子,”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扫过众人,“别怪我回头收拾你们!”
小战士们哪能不明白石连长的心思,一个个忙不迭地表态。
“连长您放心!我们保证不给杨同志添麻烦!”
“就是就是!我们都晓得您跟杨同志……”一个小战士挤眉弄眼,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捣了一下。
另一个机灵的赶紧接话:“再说了,连长,我们是人民子弟兵,怎么可能为难人民群众呢!”
这话说的,倒也实在。
石锦年满意地点点头:“算你们识相。”
他又转向杨国琼,语气瞬间柔和下来:“国琼同志,辛苦你了。”
杨国琼摇摇头,脸颊更红了些:“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石锦年又不舍地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从卫生院出来,石锦年脚下生风,直奔镇上的供销社。
他心里揣着事儿呢!
他寻思着还是要去正式拜会一下张佩珍,好好表达一下他想要跟杨国琼结为革命伴侣的决心,也要向张佩珍证明自己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