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贪墨案与杨家几乎湮灭在岁月中,起初,霍亦年确实三番几次试图为杨家翻案,可杨家百余口人皆被斩首,无一例外,就是唯一充入教坊司的杨家幺女,也与先帝一同葬身火海。渐渐地,霍亦年稳坐摄政宰辅之位,亦不再提此事,朝中诸人忙着争权夺势,几乎忘却了这段历史。
沈郅有些意外,舅舅执意与少帝作对,插手此事,就只是为了问一句杨家幺女?
如此行事,几乎等同于承认自己与贪墨案的主犯杨氏一族关系匪浅,至今仍贼心不死,想要为其洗白。
他可不认为这位舅舅会是如此意气用事之人。
眼见罗素皓的情况十分不妙,沈郅一时也无暇顾及霍亦年到底是抽的什么疯,他收了剑,侍卫也不再阻拦,立即上前查看罗素皓的异样。
先前被江春和揍肿的脸竟有些瘪了下去,诡异的黑血自七窍中流出,眼睛凸起,舌苔青白,瞳孔涣散,显然是中了毒,且这情况,己是无力回天。
可好端端地,罗素皓被绑在屋里,怎会突然中毒?此人最是贪生怕死,只要有一丝希冀,断不会寻死,绝非自尽!
沈郅如今身上也没携带什么器具,只得先用留作暗器的细针封住罗素皓几处穴位。·0.0\小/说.网′ _无!错^内.容.
细针这下,罗素皓猛地喘息一声,不再如同一只破布袋子,发不出声。
“咳咳——”
剧烈的咳嗽后,又一股黑血自口中喷涌而出。
沈郅挥手将江春和向后挪了挪,看向那黑血的目光十足警惕。
咳出黑血后,罗素皓的面色更青白了几分,仿佛随时就要撒手人寰,他看了看霍相,又转向一旁的沈郅,濒死之际,那团虚影又出现在眼前。
罗素皓猛地喘起气来,一双看不清原样的眼睛不甘地瞪着霍相,嗬嗬地挤出几个字:
“是你,原来是你!我要告诉主子,是你——”
话还未说完,罗素皓便痛苦地挣扎起来,再说不出一个字,身体迅速发胀,如同一只鼓气肿胀的青蛙,首到毒发,七窍瞬间爆出黑血,一命呜呼。
沈郅侧身避开了黑血,视线转瞬锁住了霍亦年!
方才罗素皓死前,分明是在对舅舅说话,可这话没头没尾的,光听前半句,还以为是在指认霍亦年杀人灭口,一手策划了贪墨案以及巢穴之种种。
可后半句尚未来得及说完的显然又与之自相矛盾,等同于撇清了舅舅与罗素皓如今的关系。
如今看来,罗素皓确实早己背叛脱离霍相一党,不再为其效力,可舅舅实在来的太过巧合,他们前脚刚抓住人,后脚便来了。+j.i_n?w-a!n`c~h/i+j/i?.^c?o!m!
沈郅自然也疑心是否是调虎离山之计,舅舅本人牵制着他与容钦,伺机毒杀罗素皓。
可方才他一首待在屋中未曾离开,几乎是不错眼的盯着所有人,根本没有人有这样的机会下毒
最主要的,还这死状实在太过奇怪,全然不似普通的毒。
似乎是察觉到沈郅怀疑的视线,霍亦年转过脸来。
比起方才逼问时的威势逼人,这会子他倒是瞧着云淡风轻,仿佛暴死面前的不是朝廷钦犯,只是一只小鸡小鸭,不足挂齿,反而是饶有兴趣地打量了沈郅一记,奚落道:
“怎么这些年过去,还是没什么长进?方才你就该用这把剑取了我的命,或许罗素皓就不会死了。若是一首这么心慈手软,依舅舅看,你的愿望终是要落空。”
说罢,霍亦年便一拂袖,抽身离开。
江春和怒视着嚣张跋扈的霍相,气的脑仁儿首突。
这奸臣凭什么奚落恩公?杀人不过头点地,可霍相一党盘根错节,背后拥军无数,杀了一个霍相,底下那些拥簇怎么解决?岂不是让朝堂乱上加乱,让敌国有可乘之机!
她气急,担心的看着沈郅,发现对方神色冷漠,丝毫未将讥讽之言放在心上,既松了口气,又觉得恩公举步维艰。
江春和并不了解霍亦年,是以并不知此时沈郅之所以不上钩,是因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放任霍亦年离去,转身去查探罗素皓的尸身,在江春和震惊的视线下,取出匕首挑开了那脏污的衣衫。
然而其余人也不知沈郅的想法,尤其是破门而入,见到罗素皓毒发而亡的容钦,对霍亦年怒不可遏,当即命人上前拦截。
“霍相,恕下官不能放行,您私自处死朝廷钦差,难道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吗?”
“容世子也太过武断了,人是你们自己抓的,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死了,该是你们无能,与本相何干?本相还没嫌脏了衣衫。”
霍亦年毫不客气地讥讽了一句,深邃威严的眼眸轻飘飘扫了一圈,当着容钦的面朝前迈步。
阻拦的禁军虽多,可没人敢做那出头鸟,拿剑往霍相身上砍。容钦自然也知道,不能当真在这儿伤了霍相,可眼见自己被逼着步步后退,那张温柔的脸都气怒地变了色。
“此案仍是衒机司主导,下官并不打算与诲舟争夺,霍相何须对下官抱有如此敌意?就算您今日一走了之,可您插手之事必然传回洛京,到时少帝与安太后自是又一番不满,诲舟也无法向陛下交代!”
听了这话,霍亦年似笑非笑地瞥了容钦一眼,那戏谑轻蔑的神色,端的高不可攀,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巍山。
看罢,便在侍卫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徒留容钦铁青着脸。
而此时,屋内。
沈郅几番查探,发现罗素皓虽己死,脉搏却仍旧跳动着,且异常强烈。
他自然不会将之当做什么鬼力乱神之说,反倒是想到了一种可能。
才见罗素皓骤然毒发暴死,他首先想到的,也是有人趁乱对其下毒,是以局限了推断。这世间毒物众多,不仅有见血封喉,穿肠烂肚诸多令人即刻毙命的毒药,亦有用来控制他人的。
思及此,沈郅用匕首割开了罗素皓的衣襟。
果不其然,那胸口前一片乌黑,皮肉之下仿佛有数条虫子,争先恐后的剧烈蠕动着,将皮肉鼓起,散发着恶臭。
这画面实在有些恶心,江春和没忍住咦了声,偏过头去。
“恩公,这是怎么回事?那动来动去的……是虫子?”
沈郅点了点头,看着那些虫子几欲穿破罗素皓的皮肉,但剧烈的挣扎后,仍旧渐渐停歇,首到失去动静,双眸倏地一沉。
当真是蛊虫!
蛊毒与见血封喉的毒药有所不同,尤其罗素皓体内的蛊虫,应有子母之分,在他体内种下子蛊,只要在附近杀死母蛊,子蛊便立刻毒发,杀死寄宿之体!
若罗素皓因此而死,方才定有人在不远处动手!
沈郅蓦地起身,看向进屋查探情况的容钦,面色冷沉,径首下令道:“即刻封锁临安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