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乞求

    第58章乞求


    【芫儿,我错了】


    “我……”


    一时有些无措,她想说,她并非故意,可若说出口,好像就更不对了。


    李晁唇绷得泛白,原来,比她客客气气唤他陛下更痛的,是她几乎本能的避之不及。


    喉结深深滚动,压抑着呼吸。


    “萧芫,现在,我与你之间,就只剩下这样的事了,是吗?”


    一股毁灭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涌出,什么密报,什么政事,所有他与她之间可能存在的隔阂,都应一炬以焚之。


    可转而又自嘲。


    自嘲这几月来,哪一回她主动来寻他,不是因为正事呢?


    其实……也有的,只是,久远到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那时是何感受呢。


    他一面欢喜看到她活泼的模样,一面又烦躁她总是想方设法地推拒他的苦心。


    有时甚至匪夷所思,他李晁的皇后,怎么能是这般为了玩乐掏空心思逃避读书之人?


    萧芫听见,诧异地看向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叫,就只剩下这些事?”


    这些事,难道不才是最重要的事吗?


    触及他的目光,她反应了过来。


    心抽痛一般,受不了地又后退一步,撑着书案稳住身子,湿润着眼眶笑出了声。


    她问他:“李晁,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你要一个德行兼备的皇后,万事都能知晓、明白、与你并肩,恨不得是和历朝那些贤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泪破碎着,她艰难地一字一顿,扬起的唇角比哭还让人难受,“我现在,可算是有些接近了?”


    “可你却又不满了。


    ……李晁,你不觉得可笑吗。”


    她的话,像一记闷棍敲在他头上。


    面色一瞬惨白。


    只因他切切实实这样想过,甚至就在刚刚,教她看密报时,他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他在说什么呢?


    他又,想要什么呢?


    “我……芫儿,不是的。”


    说一不二、英明神武的圣上,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徒劳地想抓住什么。


    “你不要碰我!”萧芫眼泪连成了线,布满了因激动而潮红的面庞。


    脊背支撑不住一样弯下,话语像是肺腑里呕出来,连着破碎的五脏六腑一起。


    “那么多年,我说我不快乐、不开心、不想要时,你只会拿大仁大义压我。


    皇后的名头像是枷锁一样套在我身上,你一提,我万般的理由都成了毫无道理,只能任你摆布。”


    “你太能言善辩了,李晁,你总是有那么那么多的道理,我的一言一行


    一举一动你都能引经据典地来规诫。


    我想通了也明白了、认命了……”


    通红的眼眸几近愤恨。


    “梦到我在荒芜的院落里听着你与另外一人行大婚之礼时我不知有多怕……可那日我只是想向你要一个承诺你却连正面的回答也不愿。”


    “现在你又在要求我什么呢?”


    李晁心如刀绞


    上前失控地紧紧将她纳入怀中她因哭泣而不自控颤栗的脊背像是扎在他心头的针某一刻忽然感同身受。


    没意识到的时候泪已经从他眼眶中滑落。


    声音喑哑得不成样子含着颤抖“芫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这样说。”


    萧芫用力挣扎起来。


    李晁不敢强留可还是晚了萧芫慌不择路冲着他的小臂狠狠咬了下去。


    倒下的锦杌被骨碌踢到了墙角萧芫退开了好远闭眼平复几息再睁眼时始终垂着眸连他的一片衣角也不愿沾。


    浓烈的爆发之后是钝钝的麻木她麻木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裙。


    良久平静开口如一潭死水。


    “你放心若你对我这个未来皇后还有什么要求我不会再推脱拒绝。


    姑母说得对我及笄了也该懂事了不会再任性了。”


    李晁看着她眼眸像在沸水中滚过一样连眼眶都红得骇人。


    可他的面上又无一丝血色痛楚太多集成了空洞。


    袖中的指尖紧绷一直在抖。


    张开唇可又好像哑得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萧芫偏头看着外头亮起的昏黄宫灯眸中近乎荒芜仿佛再多的光亮也映不入她的眸底。


    她扶着身侧的圈椅停留了会儿如在汲取能支撑自己走回宫的气力。


    推开门时听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从未听到过他这种语气这种……近乎卑微乞求的语气。


    “芫儿我会听的以后你有什么不开心、不愿意我都听好不好?”


    萧芫背对着他咬紧了唇咬到泛白。


    闭了下眼“为什么呢?李晁你想要的难道不就是一个贤后的壳子吗。”


    “只不过这个壳子底下的人恰巧是我罢了。”


    ……不然算什么呢。


    这么多年他在她身上花的心思和她的争吵算什么呢?


    他所有的不喜、不认同都是萧芫这个人的本性。


    每当她改变自己向他心目中皇后的模样靠近一分时他便认可一分。


    抗争过顶撞过但好歹这么多年这么多个日日夜夜……


    时至今日,若她想,她已经可以分毫不差地变成他口中要求的模样了。


    也算完满,不是吗?


    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萧芫推开门,裹着满身寒霜,投入了初夏微凉的夜色中。


    月光泠泠,苍穹一片深黯。


    言曹看到,没隔多久,圣上便追了出来,步伐竟有些不明显的踉跄。


    心一下沉入了谷底,他慌忙跟了上去。


    他以为圣上会追上萧娘子。


    可是没有。


    圣上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偶尔萧娘子停下时,圣上也会停下。


    再担忧焦急,也不曾向前。


    竟像是……不敢。


    直到,萧娘子入了颐华殿的宫门。


    .


    之后几日,萧芫忙着侍奉姑母,忙着清点内宫及宗室账务,不曾去寻过李晁,李晁也没有像之前一样,总是来颐华殿。


    只是听漆陶提了一句,她从御书房回来那日,守门的内侍看到,圣上在颐华殿外枯立了一整夜,直到第二日天蒙蒙亮,到了上朝的时辰,他才离开。


    萧芫没什么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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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反应,只是浅浅嗯了一声,和没听到时一样。


    至亲至疏夫妻,及笄、成婚,本就该相敬如宾的。


    她到此时此刻,才算是真的想通了。


    对旁人的期许少些,过好自己的日子,守护好自己想守护的,便已经很好了。


    什么青梅竹马、未来的少年夫妻,混杂太多,只能平添负累。


    该早些想通的。


    萧芫想。


    若能早些想通,前世即便同样的结局,她也不会那般痛苦。


    早些想通,今生……就不会开始,不会这般,被伤得痛了,才知道割舍。


    “娘子。”


    萧芫目光移过去,看到漆陶捧着一个精致的插花进来。


    “还是御前送来的,说是……是圣上亲自去折的,梅瓶,也是圣上亲自选的。”


    漆陶的声音含着几分小心翼翼。


    只淡淡一眼,萧芫视线便挪了回来。


    不咸不淡道了句,“知道了,放那儿吧。”


    漆陶应声,到案边,恭敬地将昨日的换了下来。


    连着好几日了,圣上不来,却日日都使人来送花。


    放在以往,只有圣上亲自来颐华殿时,才会为娘子带上一枝。


    如今却每日不断,也不知道,会持续到何时。


    又是几个日升日落,到后来,漆陶已不会再请示萧芫,只是每日晨曦时分,默默用今日的花换下昨日的。


    就这样,萧芫书案上的花始终新鲜,也始终日日不同。


    这段日子,萧芫白日去慈宁宫,夜里回来也有处理不完的宫务,每一个时辰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忙碌起来


    ,倒是没有空暇、也没有精力想另外的事了。


    也……许久不曾梦魇。


    恍惚间,仿佛日子会永远这样过下去,一直到她想也想不到的以后。


    只是偶尔太累的时候,脑海放空,会无意识地回忆起那一日,御书房的昏暗灯火下,他将她压在御案上,倾身霸道的吻。


    还有姻缘词中,三生石前,两人相贴的手掌。


    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几分话本里所谓情窦初开,所谓花前月下是何等滋味。


    唇边噙起若有似无的弧度,如瀑的墨发披散,几缕绕在纤柔如玉的皓腕上,发梢触着悬于柔胰中的,古朴的佛珠。


    一段时日的供经与贴身佩戴,让佛珠愈发莹润光滑,仿佛晕着淡淡的佛光,使人望之便心生宁静。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萧芫浅浅阖上眸子,面对供桌,双手合十,静静凝立。


    许久,将佛珠一圈圈盘起,置于供经之上。


    长明烛光轻曳,幽幽洒在隐约晦暗的经文上,规整清隽的簪花小楷一如既往,连隐隐的锋芒都全然不见。


    清透柔顺的裙摆长长逶迤,转身时滑过悠然的弧度,短暂地与明黄贡布相接。


    纱幔一重重落下,她趿屐越行越远。


    身姿娉婷,清淡如烟。


    侬丽而圣洁。


    此心如磐不移,她依旧如最初面对僧人时,望他,一生平安顺遂,所得皆所愿。


    真挚,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