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邑 作品
第75章 下毒
萧芫支腮在边上一直望着惹得李晁忍了几回还是没忍住,视线悄悄滑过幽沉的眸中浮上柔情。
萧芫嗔了他一眼睇向棋盘让他好好下。
王太傅似有所觉,一抬眸正撞上这一番眉目传情。
克己奉礼的太傅多少年不曾见过这般架势,不自在地清咳一声。
萧芫脸一下红了却并未遮掩而是大大方方抬了下颌半嗔半训地对李晁道:“太傅都已下了该你了专心些。”
李晁低低笑了两声,柔软自眸中漾开漾到了肃穆面容的每一分每一寸。
萧芫:……
这人真是,从不认为在旁人面前展现私情是件值得羞赧的事,反倒巴不得处处炫耀让天下人都亲眼见到才好。
实在没眼看干脆专心只看棋盘。
这下,眼底彻底清净了。
李晁目光睃过不到一息手中黑子便落了下去。
王太傅瞅了又瞅,半晌摇头叹息,“陛下走一步观百步
此刻的难分难舍不过表象。
白子放下捋须笑言:“此局便待晌午过后再来继续烦请陛下与萧娘子移步赏脸尝尝老臣府中的粗茶淡饭。”
于是一行人移步前院正堂。
饭菜汤品要一道道上且每一道都需经过三轮试毒一轮银针一轮牲畜最后一轮便是下人。
此乃例行之事王太傅与李晁都已习惯此刻又挑起一个古今话题你一言我一语片刻间就是几百年的风起云涌。
直到言曹进来在李晁耳边耳语一番方断了谈性。
不知说的是什么唯一能听清的便是李晁寒声下令的一个“查”字。
王太傅不明所以言曹征询地看了眼李晁李晁颔首后方对王太傅道:
“禀太傅有一道白龙臛贵夫人院中也点了膳房试毒之人不当心拿错了菜品换回来时太医已经试了毒不料从中查出了雪上松。”
“雪上松?”王太傅不明。
言曹:“这是一种**性寒凉若女子长期服用可使人神智昏聩恶露不止最终虚弱而亡。”
王太傅面色骤白。
李晁:“虽针对的并非朕但既发生在朕过府之时便不能不查不问望太傅见谅。”
宫中人插手区区手法拙劣的下毒之案等不到一顿膳食用完始作俑者便被押到了堂前。
王太傅看清了人霍然起身“是你?”
不敢置信直到中官将作案经过详细阐述且
呈出物证带上人证。
人证物证俱全又是宫中人探查必不能有误。
甚至连本人也在问答之中
王太傅彻底心死愤而上前:“她可是你母亲!你这么做是要弑母不成?”
气得胡须直抖指着鼻子地骂。
“母亲?”王涟懿的语气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父亲竟还说什么母亲?父亲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我的母亲究竟是何人!”
萧芫冷眼旁观面无表情。
王涟懿看着她这父亲一瞬摇摇欲坠的模样笑了两声“你要问我后不后悔我告诉你不悔我只恨我不够细心竟让旁人发现了。”
说着看向萧芫目光同先前开心地赠予她头面时一样。
“阿芫真是对不住了险些就让你误食了去陛下与父亲吃了都无碍就是你少不了啊要难受几日了。”
萧芫:“王涟懿为什么呢?是你亲口对我说王夫人不曾亏待你你现在这样究竟是为什么?”
“不曾亏待便可以了吗?”
王涟懿笑着笑着便哭了。
“萧芫你也看到了她对我究竟是什么态度。当着你当着外人的面就那般待我一丁点儿面子都不给我留。”
话语一顿倏然冰冷“要怪就怪她自己怪她自己知道得太多!”
幸灾乐祸地看着王太傅“父亲你还不知道吧她什么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下不了手我这也是帮了你呐……”
“住嘴!”
啪得一声巨响王涟懿被狠狠扇在地上。
“你个逆女!心肠这般歹毒真是枉费我十几载的教养早知今日当初当初……”
“当初如何!”王涟懿爬起来唇边鲜血刺目“当初你便杀了我吗?父亲我的好父亲啊你们做下来的孽凭什么要我来偿!”
“我本不该只是个出生卑微的庶女!我比那些**贵胄一点儿都不差你却强逼着我逼我认她当母亲我恨她恨不得她早点死!”
“我更恨你们旁的子女活得那般快活可我呢?
我只能任人欺凌!连你我的好父亲也只知道让我忍!我就是那阴沟里的老鼠怎么都见不得人是吗!”
王太傅粗喘着气嘴唇发紫指着王涟懿说不出话来又想上前打时一口气没喘上来身子直直往后倒去。
兵荒马乱。
王涟懿发疯般地笑唇角又撕裂血染红了衣襟笑累了呜咽着往前爬凄恻地声声唤着父亲一声比一声痛楚。
直到被侍卫摁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今日为防
万一带来的御医此时派上了用场。
言曹和漆陶临危不乱很快便稳住了场面。
李晁负手立在太医不远处
萧芫在食案边唇色有些发白心中亦是担忧。
她不曾料到顺手推波助澜的一个下毒之事真正牵扯出来居然有这般多的隐情。
听他们父女二人的话音早已不仅仅是后院之祸甚至追根究底关键竟在王太傅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王太傅与王涟懿的生母身上。
这个生母究竟是何人为何能牵连得他们的女儿都见不得人为何王涟懿说她本不比任何天潢贵胄差?
萧芫知道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案子闹出来定很快便知真相。
可脑中就是克制不住地思索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在不断催促生怕来不及。
天子在宫外罹遇这样的事甚至涉及饮食下毒小事也成了大事自不宜久留。
王太傅怒急攻心十分紧急但救过这一口气也就没了大碍。
李晁将太医留下照看便与萧芫上了回宫的銮舆。
萧芫沉浸在思绪之中不防眼前倏然一暗没来得及抬眼便到了个紧密温热的怀抱。
思绪顿住眸中微怔抬手抚上他的脊背轻声问:“怎么了?”
李晁嗓音似乎压抑着什么格外喑哑。
“无事。芫儿便让我抱一会儿只是一会儿。”
萧芫眨眨眼明亮的声线透着懵懂。
“什么一会儿啊你想抱多久都可以呀。”
她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似是笑了大掌抚上她的发。
“嗯想多久便多久。”
“怎么了呀”萧芫道“是王太傅府中之事吗有太医在会没事的。”
李晁嗯了一声手臂收紧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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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愈低密密实实包裹住她。
如若可以他真想与她永远嵌合融为一体。
这样她一眼便能看到他的心他亦能知她的想法她的惧怕……
能知晓所有一切的根源。
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傍晚慈宁宫。
太后闲散地倚在罗汉榻上腿上随意搭了个轻毯听着来人眼皮都未撩起只淡淡一句。
“如何?”
不怒自威。
李晁恭敬立在下方身姿笔直如恩师面前听训的学子。
闻言谨声回禀:“王太傅已经醒来身子并无大碍。今日之案儿臣已经全权交给大理寺卿江洄探查此案并不复杂想是至多后日便会有结果。”
太后颔首未置可否。
须臾李晁抬眼黝黑的瞳眸囚困住跳跃的烛火
,看不清喜怒。
只声线有些艰涩。
“母后,芫儿提议将王夫人单独安置,儿臣准允,就在大理寺客院内,且派了三人专门照看。”
提到萧芫,太后指尖顿住,神色有了变化。
缓缓舒了口气,语气中含着几分疼惜,几分轻叹。
“芫儿这是顾念着予呢。真是个傻丫头。”
李晁在心中重复着,每一个字都沉沉地往下坠。
自听到言曹禀报后如堵的胸臆,此时方渐渐漫开闷痛。
母子二人又商议了几桩政事,皆与边关走私有关,夜渐深了,几封旨意也有了思路,李晁躬身告退。
慈宁宫的大门在身后合上,他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行至颐华殿外。
泠泠月华与晕黄的宫灯交织,迷离似琼楼玉宇坠入凡尘。
他久久望着,望着那高高飞檐下,静静悬挂的鸳鸯百转灯。
思绪飞至佛寺中,飞至姻缘树下,三生石前。
竟有些后悔。
后悔只许了三生,后悔远不够虔诚。
那时,他将与她白首不离,甚至倾心相许皆视作理所当然,觉得这些不过迟早之事。
过往所立的一桩桩丰功伟绩,度过的一重重几乎不可能的难关,予他无与伦比的自信与傲然。
他知世人眼中,他是千载难逢的圣明君主,也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当之无愧。
所以他以自身所秉持为至高至尊,坚持以自己的想法要求她,教导她,甚至全然不顾她愿与不愿。
那时,他最怕的,是她不懂他为帝开创盛世的野心,不懂他在朝堂上每一个动作背后的深意。
最不想的,是她小看他的本事。
他想成为她眼中,世上最厉害最厉害的郎子。
直到,那将要失去的,刻骨铭心的痛。
他才知原来与她相比,他过往所有的那些坚持,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是他本不该的自傲,乃至自负。
就算是历史上的千古明君,也是谦逊为人。他与那些君主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微毫。
尤其,于情之一字。
眼前仿佛又见她的面容,张扬的,欢乐的,平静的,苍白的……最后,是窝在他怀中的睡颜,懵懂似初生,唤着,晁哥哥。
芫儿,芫儿……
心底千遍万遍,道着悲欢喜乐,道着患得患失。
猝然闭眼,长长吸气,转身,声寒似箭,鹤唳肃杀。
“去传江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