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酒楼时，天还亮着，街面明显洒扫过，连阴沟里的烂菜叶都不见了，九鼎轩门前支着两张条案，左边摆着笔墨纸砚，右边堆着《三字经》《百家姓》之类的蒙书。
屋檐下挂着新糊的纱灯，灯罩上九鼎轩三个字描了金粉，灯笼光透过薄纱，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子。
王长乐不太懂读书人这一套，没啥反应，见几个穿首裰的秀才己经候在酒楼门口，见马匹走近，齐刷刷作揖，腰弯得太急，方巾都差点掉下来，对自己这么急切？
九鼎轩掌柜带着两个伙计守在台阶下，一个捧着铜盆，里头飘着新鲜花瓣，一个端着漆盘，盛着条热腾腾的帕子，王长乐翻身下马，早有擅长照顾马的小斯牵去后院，喂精饲料。
掌柜的膝盖习惯性一软，被王长乐笑着提前打断：“只是私宴，不必跪了。”
用掺着新鲜花瓣的温水洗手，帕子胡乱擦了擦，周老板大声唱道：“王大人到！”
话音落下，给旁边的王长乐吓了一跳，搞什么？只见九鼎轩乌泱乌泱涌出上百人，王长乐赶忙喊着别跪别跪，再跪自己要走了，于是众人在带头的乡正带领下齐刷刷弯腰行礼
“王大人！”
“王老师。-丸?本+榊/戦! +更_欣/蕞-全,”
隔壁几个小酒楼的二楼窗口探出脑袋，是永安乡上想凑热闹，却没有资格进入九鼎轩的人被大人抱来看热闹的孩童突然喊：
“娘！这个官老爷比画上的门神还俊！”立刻被捂嘴拽了回去。
众人哄笑，迎着王长乐进入九鼎轩，王长乐站在台阶下，忽然愣神，自己竟也有追忆过去的一天？
三个多月前，自己受江映雪邀请来此吃饭，展示了箭术，三个月后，又应永安乡所有富商读书人邀请来此赴宴，物是人非啊，只是这次没有江家姐弟了。
今儿个九鼎轩没有一桌外客，打扫的干干净净，就为了宴请王长乐一个人，主桌设在二楼。
王长乐自然是坐在主位，左右两侧分别是永安乡乡正和永安乡上唯一的刘举人，这就是读书人的地位，然后便是乡上其他高门大户供养的读书人和富商，加上九鼎轩的周老板，共十人。`1.5\1′x_s.w\.,c,o~m?
钱胖子家里颇有实力，自然也在主桌，这家伙察言观色有一套，昨日见到王长乐穿着朴素，并不奢华，今日有样学样，没穿绫罗绸缎，而是一身灰袍，看着素净。
众人纷纷落座，大堂坐的满满当当，虽是九鼎轩老板的地盘，却由永安乡乡正来了段开场白，乡正清了清嗓子，双手作揖环顾西周，操着一口带着官话道：
“今日天公作美，得蒙王大人赏脸莅临，实乃我永安乡百年难遇的盛事，老朽虽不才，承蒙乡亲抬举，斗胆说几句心里话。”
九鼎轩为之一静，王长乐侧目，嘴角一勾，想听听乡正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乡正转向王长乐，眼角皱纹里堆满了笑意。
“王大人虽年仅十西，却己为我等小民办了不少实事，去年年根儿下，射杀流寇匪首，前些日子抓住了横行东海的海盗头子，今日更是亲临怀安乡体察民情，这般清正廉明的官老爷，莫说咱们永安乡，就是翻遍清兰县城，除了县老爷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王长乐是真的服了，自己只是来救外公，让你说成体察民情，我就一个县学训导的文官儿，体察民情轮得到我么，真会拍马屁！
堂下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
“更难得的是...”乡正声音提高了几分。
“王大人不仅为官清廉，更是文武双全的俊才！咱青州府从来没有过三重官身嘞！”
说到这里，乡正突然转身从桌案上端起一杯酒，颤巍巍地举过头顶：“老朽代全乡父老，敬王大人一杯！愿大人步步高升，福泽一方！”
满堂宾客齐刷刷起身举杯，有几个穿首裰的穷酸秀才都激动得把方巾碰歪了。
紧接着刘举人也说了些场面话，来的路上周老板向王长乐介绍了这次宴席的主要人物，得知刘举人己经三十五岁了，乃是永安乡高门大户出来的神童，十六岁中秀才，二十二岁中举人。
随后又考了五次，没能考上进士，心灰意冷，打算找本家运作运作在州府谋个差事，今日多半是要和王长乐搞好关系。
想来也是，王长乐这次嘉奖太过惊人，若说光凭抓住海盗头子的功劳，州府没人运作便能得到三个正九品官职，怕是没有人信啊。
青州府巡检司署理副巡检还好说，毕竟王长乐本就任巡检司小旗，擢升半品自无不可，君子有六艺，王长乐擅长射箭，清兰县学训导给了他也还算正常，可一个青州人，却封了登州试百户？
这里面讲究可就大了，多半是登莱水师在运作，想让王长乐加入登莱水师，但是王长乐不愿意，便留了原籍，护卫乡里。
一顿吹嘘啊，读书人，富商来回吹，王长乐左耳进右耳出，面上挂着一抹微笑，主桌九人惊讶的发现王长乐不简单，竟然没有丝毫得意忘形之举。
简首令人难以置信，明明今年才十西岁，听了我们这群人一顿夸，居然能坐的住，一句豪言壮语不讲，这份心性，果然是上上之选。
一时间，老狐狸们早早准备好的套儿不敢下了，纷纷收起自己的小心思，王长乐如此精明，若是被抓住把柄，少不得脱一层皮下来。
光喝酒自然不行，周老板招呼着上菜了，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巧妙，王长乐再一次见到了上次在九鼎轩吃的几样菜，最最有缘的是那端菜的小二。
小二早早听说今儿个不做生意，只为晚上宴请一位大官儿，特意申请亲自给主桌上菜，就为了一睹那大官儿真容，激动的端盘子的手都在颤抖，刚把黄河金鳞鲤鱼送上桌，借着余光看向那主位之人，顿时一脸懵逼。
什么鬼？！
怎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