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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之后,陈子衿这才有空询问谢玄:“不是说要过年前再回来的吗?”
谢玄却不忙着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道:“衿衿还记得在彭城时,我和你提到过的范汪吗?”
陈子衿点点头:“你说的可是如今的徐州兖州刺史范汪?”
“不错,正是他。”谢玄叹了口气,“你可知,他很快就不是这二州刺史了?”
那时在褚太后宫中,商定择范汪去做徐州兖州刺史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今日却听说他即将卸任,陈子衿有些意外:“不过短短数月,怎么会……”
谢玄长叹了一口气。
桓温在知道朝廷选派了范汪了之后,果然震怒,然而也不好在明面上驳了褚太后与新帝的颜面。但他一直耿耿于怀,因此没过多久,就找了个理由传信给范汪,信中提到前燕军多次来犯,徐州与兖州乃是两国交接之地,他想让范汪率军北伐,震慑前燕,让其不敢再来犯,若是震慑不住,总归是朝廷的兵马,两方相斗,他亦可以从中获利。
桓温的算盘打得倒是响亮,但谁知道,范汪是个直心肠,他认定了自己是朝廷委派的官员,竟以没有见到皇上的诏书为由拒绝了桓温,随意回了封信就将他打发了。
“桓温如今上书朝廷,说要免了范汪的官职,连继任者都已经找好了。只怕这回,就算会稽王出面也保不住范汪了。”谢玄摇摇头,“如今的桓温,俨然是要效仿魏武帝,他准备在洛阳重新设立军政基地,将所有国力民力重新往北部倾斜,如今他风头正盛,军中机要人员大多都是桓系亲信,我留在北方,总归得不到他的信任与重用,不如暂时避其锋芒。”
想起几个月前,在崇德殿中褚太后还対范汪满怀着期望,陈子衿也感到有些无奈,朝廷孱弱,也着实无人可用了,也惋惜道:“范汪或许就败在了不够圆滑,不仅没有平衡好朝廷与桓温的关系,反而更加激怒了他,如今不仅自己官职不保,或许还要牵连其他人。”
“桓温如今势力越来越大,他自然更加明白兵力的対他的重要性,从他手中去分兵权这条路必然是走不通了,太后娘娘虽是有心扶植,但如今谢家手中的兵权实在是太少,此番回来我也想着,我们原先在京口见到的北府兵,不知道是否有可能为我们所用。”
提到了关键之处,谢玄的目光变得深沉:“郗家如今是把两头下注给玩明白了,郗超在桓温军中颇受重用,他父亲郗愔就留在京口为朝廷镇守边卡。”
“竟是两头下注吗?”陈子衿倒是不明白了,“桓温対北府兵觊觎已久,都是郗家父子,若郗愔不是真心为朝廷守着京口,还不如直接顺从了桓温,将北府兵交由他统领,真的有必要和自己的儿子演対手戏吗?”
谢玄点点头:“只是,身在这棋局中的人早已经身陷其中看不清真相,当然信了他们的说辞。但是你要知道,桓温的年岁也大了,纵然他手握兵权,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高平郗氏与琅玡王氏与陈郡谢氏不同,他们本就是借着流民之势起来的新出门户,在朝堂上的根基尚且不足,郗家也不敢把所有身家都压在桓温身上。”
他继而感叹:“不过,因为我先前拒了郗家的婚事,郗超多少也有些不愿意见到我得势,明里暗里也用了不少手段,如今他深受桓温信任,我再继续留着,也没有太多用武之地。”
陈子衿也颇为认可:“你回来是対的,范汪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陈郡谢氏与太后的关系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桓温自然也明白你们不会真心助他。如今真正要考虑的问题,还是如何取得更多的军权在手中。”
她想起那个紫面少年,便问谢玄:“夫君可还记得在彭城遇见的那个紫面少年刘牢之?他若是还在京口,倒是难得的将帅之才。”
“的确,我心中也认为,他堪当大用,但若是只有将军没有士兵,这事也有些难办。”谢玄心中赞赏她方才那一番见地,然而嘴上却道:“这些事并非一两日就能够办成的,暂且先放一放,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陈子衿仰头看着他。
“方才回来的路上,不是让你好好想想,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趁着这段时间,带着你出去散散心,如何?”谢玄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不如我们先去吴兴郡看看叔父,然后再去会稽?听闻我又新添一外甥,我们去看看长姐和小外甥们,如何?”
“啊!道韫姐姐又添子嗣了。”连月来,已经见了许多桩丧事,难得有件喜事,这让陈子衿有些激动,“算算日子,她上次来时应该就已经怀有身孕了,竟然都没有告诉我。”
陈子衿想了想:“明日我去李娘子铺子里再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的器物可以送给小外甥们,挑好了之后我们再出发,你觉得如何?”
看她已经在操心该送什么礼物给外甥了,谢玄走上前去,握着她的手:“这些事情也可以暂时放一放。”
倒是陈子衿疑惑了,笑出了声:“这事也要放一放,那事也要放一放,我都不知道什么事得放在眼前去做了。”
谢玄原本牵着她的手忽然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带入了怀中,目光含笑而又灼灼,神情忽然变得深邃又热烈。
“我们自己的事,不能放一放。”
而陈子衿此刻只得斜仰着头与他対视,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此刻竟只能看得见自己的身影,蓦地,她忽然想起在彭城的夜空下,他的唇是如何的柔软。
这个想法让她脸红心跳,只得刻意回避着他的目光。
然而谢玄却不给她逃避的机会,执拗地将她的脸转过来。
一个深吻落下。
他仿佛是在饮用清澈甘甜的泉水,随后,细密的吻不断落在她的脸上与唇上,她的嘴唇因为他温柔的吮吸而显得格外娇艳。
就这样亲吻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谢玄伸出另一只手抚了抚她的耳畔,分明是随意的一个动作,不知为何却让陈子衿觉得爱意无限,他沉声说了句:“你如果不愿意,我也可以……再等一等。”
陈子衿看着眼前的谢玄,一会儿是乞巧节河畔冷着脸的模样,一会儿是鸡笼山道场厢房内深情的模样,一会儿又是彭城夜晚下认真坚定的模样……
这么多个影子重叠在眼前,她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抚上他的侧脸,触及了那一方带着温度的皮肤,原来那些都是幻影,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谢玄。
她的指尖缓缓移动,移到了他的唇上:“我没说不愿意。”
谢玄凑近,以鼻尖贴在她侧脸,在她耳边说道:“衿衿,其实刚才我说的是谎话。”
“我不想再等了。”
说罢,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捂在她的眼眸上,陈子衿闭着眼感受他掌心的温度,这曾经让她害怕恐惧的事,此刻竟因为他的爱意而变得令人期待。
两人都是生涩且懵懂,只能凭着本能去寻找彼此的体温。
……
事毕,谢玄将陈子衿揽在怀中,两人的发丝交叠,难舍难分,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两人搅乱在一起的头发,各取了一缕青丝将它们更深地缠绕在一起,松松地打了一个结:“这下,你就跑不掉了。”
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陈子衿嘟囔了一句:“我何时说过要跑了?”
谢玄微微叹息:“从前我虽然不懂那些谈情说爱之事,但也不是眼盲心瞎之辈,让我来数数看,你口中的好弟弟顾恺之,从前显阳殿那位陛下,还有我的好兄弟王子敬,可能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他们哪个不想跟我争抢一番?衿衿收纳着一众郎君的欢心,就好似拥有一方鱼塘,尾数甚多,不甚扰我。”
“恺之还是孩子,你在说什么?”他刚刚提到的那些人,除了司马聃,另外两人都让她觉得荒唐极了。“还有子敬,自天阙山一别之后,我与他就再也未曾见过面。噢不対,上一回见,还是和你成亲那日,他来家中喝酒。”
谢玄摇了摇头:“你可知,子敬曾対我说过,想将你娶回王家做妾。”
竟然还有这等事,她好奇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谢玄似乎不太乐意:“过去的事情就不再提了,总归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这副表情,陈子衿想起从前两人总是争论不休的时光,心中便想着戏弄他一番:“噢,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那我去了会稽,亲自问问王子敬吧。”
“你——”谢玄侧过身子,将她牢牢禁锢住,“两头下注之道,只可用在朝堂上,断不能用在感情上,听明白了吗?”
陈子衿一边笑一边答应着:“明白了,明白了。”
“我看你不像是明白了的样子。”
说罢,他整个人又压了上来。
陈子衿顿时惊慌,赶紧求饶:“我真的明白了。”
“晚了。”
天地宁静,万物寂寥,只有屋内一室令人沉醉的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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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都是牛车马车,虽然速度缓慢,但毕竟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