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回家后成耀银没对任何人讲他去了坪窖村。他是不敢说,怕再出什么岔子,这春桃不想走有可能,小龙不让她走也有可能,这事儿到了明天,只要春桃的叔和婶儿都来了,谁再想出什么招也来不急了。

这一晚,成耀银踏实的睡了一觉,起来解了个小便,就做开梦了。他梦到小龙在娶媳妇,那媳妇长得跟花一样,一看就是城里的丫头,小龙和媳妇正拜高堂,他和自己的媳妇正笑容满面的受拜呢。这梦醒了让他又难过的睡不着了,他想媳妇了,想起过去和媳妇亲热的时候。这想归想,媳妇早就死了,摸也摸不着,够也够不着,身上就刺痒,就没抓没挠的难受。小龙也被他翻来覆去的折腾醒了,问他:“爹,你怎么老动,身上不舒服吗?”

成耀银装作迷糊地“哼”了一声不敢再动了,小龙往他头上摸了一把,确认不是发烧才安心地睡去。

天一亮,春桃就起来做饭了,小龙也跟着起来,和她抢着做。春桃说:“小龙哥,我做吧,我是女的。”小龙反驳她:“现在都90年代了,男女平等。”春桃又说:“那我想让你吃我做的饭,你马上就要上高中去了,走了你就吃不上了。”小龙说“我走了还会回来的,这是我的家。”春桃还不肯服输:“那我还是想做饭给你吃,做一辈子都不烦。”小龙就笑:“你现在是病人,需要休息,等你好了再做。”春桃说:“那我摘菜去怎么样,我坐在凳子上总该可以了吧。”

成耀银最见不得春桃和小龙这样,但是想到春桃就要走了,把想说的话又忍了回去,他到院子里垒那兔子窝去了。因为喂的好,这十对小兔子长得疯快,昨天他无意中看到有个兔子往窝里刁毛呢,这是生小兔的征兆,他想再把这兔窝扩大点。他垒着垒着突然又想起点事儿来,他问春桃:“春桃,这兔子到底是你要的还是卖的?”

这一句把春桃给问住了,她不知道该不该承认是借风娟婶儿的钱卖来的,又一想,既然他这么问,一定是风娟婶告诉他什么了,就承认了:“我卖的,借的风娟婶儿的钱,我养兔子赚了钱就还给她。”

“你别还了,我还吧,这没多少钱。”成耀银不但没生气,还大方地说要自己还钱,连小龙都听着很不是那么回事儿。小龙知道,爹是最讨厌借钱的,爹这大半辈子还没借过谁的钱呢。所以,谢燕为他们垫上的钱他从来没有提过,他怕爹生气,又怕伤了他的自尊,他想着自己赚了钱再还。

小龙问:“爹,你真的要替春桃还这钱?”

“这还能有假,你看你爹穷的连这点钱都还不起了吗,我这个月开了工钱就还给你风娟婶儿,你风娟婶儿日子过得不容易,上有两个老的,下有三个小的。”

这时,春桃感觉心里很温暖,让她觉得这样的气氛真有家的味道,是这么多年来她没有体会过的。对于爹娘,春桃也没有很多记忆,她能在这个家里受到这样的优待很知足。她高兴地说:“叔,那你先给我还了,我挣了钱再还你,我挣的钱全给你。”

成耀银听春桃这么一说,有点冲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不用了,你叔和你婶儿一会儿就来接你了。

春桃和小龙顿时都愣住了,刹时又反应过来,春桃急着问:“叔,你听谁说的,我叔和我婶儿不是不要我了吗?”

小龙也接着问:“爹你听谁说的,真的假的啊?”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已经收不回来了,成耀银只好承认了他昨天去坪窖村的事儿,不过他只是变通着对小龙和春桃说,说通了春桃的叔叔和婶婶把她接回去,并没有具体说他和那女人的“战斗”和自己出的损招。

春桃伤心地哭了,竟然给成耀银跪下了:“叔,我不想回去,我回去了我婶儿会打死我的,你就留下我吧,让我做牛做马我都愿意,我一辈子伺候你和小龙哥。”

也许不说一辈子成耀银还不急,这一听一辈子,他着急了:“我家养不起牛也养不起马,是穷种地的,地也不多,你还是回你家去吧,你在这儿呆不了一辈子的。”

小龙是下过决心不让爹着急生气的,可是这一次爹做的实在是太可气了,他一边往起拉春桃一边冲爹发脾气:“爹你太过分了,你这不是把春桃往火坑里推吗,你太不负责了。”

春桃哭着不起来,还在求:“叔,我不要你养着,我养兔子养鸡养鸭,我挣了钱都给你,我给你做饭喂猪洗衣裳,好不好,叔,你别让我走了。”

小龙看着春桃哭得可怜,也拉不起来,也哭了,说:“爹,你要是让春桃走,我也就走了,我再也不回这个家了,你自己过吧。”

成耀银没想到小龙会这样威胁他,在这一刹那,他好像从天上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摔得他疼的也想哭,他冲他们俩说:“你们都在吧,我走,我走得远远的,我找你娘去。”

他还是没走成,因为,门口已经站着春桃的叔叔和婶婶了。他们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到的。

看完这一场,春桃的婶婶马上转变了想要说的话:“你看是吧,老哥你非说我们不要春桃,是春桃她不想跟着我们才对,既然春桃这么死了心的要跟着你们,你们怎么忍心让她走呢。”说着,就往春桃的跟前走:“春桃呀,你得在成家好好的听话,别惹你成叔生气,你成叔一生气就到家里找我们把你带回去,这要是不带你吧,他又要赖在我们门口不走,叫我们给他输血去。”

春桃看到婶婶上前,赶紧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被小龙扶住了。

“哎哟,春桃你怎么瘸了?他们把你砸瘸了就想不管你了呀,就想把你扔回去,我怕你一回娘家就再也回不了这儿了,到时候你要是嫁不出去怎么办,要我说春桃你不能走,你死也得死在他们家,你的腿可是他们砸的,字也是他们签的,这就是你永远的家,你说是不是春桃?”她还是走到春桃跟前,阴阳怪气地说着风凉话。

成耀银不干了:“你怎么这么说话,那我们砸着她了,也给她看了,花了二万多块钱呢,还不行呀,你还要讹我们是不是?”

“谁讹你们了,你说谁讹你们了,是你想讹我们,你赖在我们家门口死呀活呀的折腾,不是想讹我们是什么,春桃你说你婶儿有那么坏不,有那么坏不?”

春桃不敢吭声,根顺儿戳在墙根也不敢吭声。小龙一直听不懂春桃她婶儿说的话,什么死呀活呀的,什么输血,他真怕爹会晕倒,他问:“婶儿,你说我爹讹你们,他怎么讹你们了,他怎么让你们去输血了?”

“怎么讹我们了,他回来没给你们学呀,他是没脸吧,他威胁我们,说要是我们不把春桃带走就天天来,他说他血压低,好晕倒,一晕倒就住院,一住院要输几千块钱的血,我们可是穷人家,没有钱,这不,这一大早的我们就来接春桃了。”

小龙看了看蹲在地上的父亲,问:“爹,你真是这么说的?”

成耀银低头不说话,猛地,他站起身来,起身走了,谁叫也叫不住。有这一摊子,小龙又不敢离开。

成耀银一走,春桃的婶婶开始演戏,她上前拽住春桃的胳膊说:“春桃走,我们走,不在他家受这窝囊气了。”

春桃哭着叫起来:“我不走,我不走,我死也不走。”

小龙上前阻止她:“你放开她,她不会跟你回去的。”

“她不跟我回去,她在这儿干什么,瘸来瘸去的,你爹又嫌她碍事,让她跟我回去碍我们家的事儿去,不再惹你们眼烦心烦了。”说着,又去拉扯春桃。

小龙挡住了她,说:“你们走吧,我会说通我爹好好对春桃的,我也会好好对她的。”

“这可是你说的啊,你可别后悔,你可得说通了你爹别让他以后到我家再来闹事了。”

“放心吧婶儿,我会一辈子对春桃好,因为是我砸了她的腿,是好是坏我负责到底。”

“还是有文化好,说的话就是中听,那婶儿就相信你了,我们走了啊。”说完,扯上男人快马加鞭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