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所长带着小龙和春桃去省医院检查的,除了他,好像没有别人可以去了。
一路上,李所长心里很矛盾。这事儿明明白白的撂着,管吧,不是他一个人能管得过来的,别的事儿都好办,这涉及到钱的事儿他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了给小龙拿这一万块钱,是他和儿子跟老婆磨破了嘴皮子才要出来的,还惹的人家哭哭啼啼到老人家去告状,说他是打肿脸充胖子。他也知道,去年刚买了一套150平米的房子,家里根本没有多少存款,也不能说老婆不通情理,谁家钱愿意这么往外扔呀,能拿一万也不是个小数目,对一个女人来说,已经很给面子了,总不能为给小龙治病不过日子了吧。
这要是不管吧,也不对。小龙他病得这么厉害,他的父亲也死于车祸,父亲为儿子算得上英勇就义,而小龙除了一个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春桃外,几乎没有一个亲人,而小龙又和启铭结拜过,这怎么说也是和儿子磕过头的,对着老天许过诺的,他要是坐视不理从自己良心来说就说不过去。就算是个外人,大街上碰到这么一个人,作为一个人民警察,也不能袖手旁观哪。
所以,他认为,这事他还是得管,至于怎么个管法,他还没有个主意。他打算先到医院检查,如果决定动手术就按医生的建议,找省城的报社求他们呼吁一下,这招也许管用。
几天的时间,小龙已经蔫的不是他了,看起来真像生命垂危的样子。这事儿摊在谁头上谁也会这样,何况他还是个孩子,家境又这么糟糕。李所长很心疼地劝他:“小龙,你要振作起来,听医生说,你的病才是初期,好治,动个手术很快就好起来了。你要尽快好起来,说不定还能赶上今年的高考呢。”
小龙不说话,春桃问:“叔,我听医生说动手术还得把脑袋打开,会不会再合不上了?”
李所长赶紧说:“不会不会,绝对不会的,放心吧,小龙不会有事儿的。”
春桃这才放心,也劝小龙:“小龙哥,那你也放心吧,手术没事儿的,做手术后我伺候你,一定让你早点好起来,去考大学,你一定会考上的。学费你也不用发愁,二叔说了,我马上就够十八岁了,是成人了,也可以申请残疾人创业贷款了,我们合办养殖厂,到时候不用说学费,说连手机我也给你买上,让你经常能给家里打电话。”
小龙现在好似站在一个鬼门关外的人,心非常灰,意非常冷,对他俩说什么,都没反应。
李所长听了挺感兴趣,问:“你二叔是谁?你们要合办什么养殖厂?”
“二叔是村里的一个医生,他从省城买回来很多獭兔养,我给他喂,他给我开工资,一个月二百块钱,开始他只买了三十对,现在都有一千多只了,院子里都盛不下了,他说他要申请残疾人创业贷款,办个大养殖厂,等我够十八岁了,也让我申请贷款,我们合办养殖厂,不但养獭兔,还养鸡养鸭,反正挣钱的东西都养。”春桃说起办养殖厂的事儿,显得很兴奋。
“那你二叔也是残疾人?”李所长问。
“嗯,他说他从小得了小儿麻痹,不过他可能耐了,识字多,还在镇上当过医生,心眼还好,我相信他能办成。”春桃一脸的美好未来的憧憬。
李所长开始另眼相看这位农村的残疾姑娘了,她人残志坚,对人生充满着信心。他借机又鼓励小龙:“小龙,你应该向春桃学习,学习她这种永远也不服输的冲劲儿,不就是脑袋里有个小东西吗,除了就没事了,你应该振作,不应该沮丧颓唐,要战胜病魔首先要战胜自己,叔叔相信你能行。”
春桃也接着李所长的话说:“就是就是,二叔说过,好多人都不是病死的,是被病吓死的,是个人吓个人,你可不能个人吓个人。你也不用为钱发愁,要是动手术钱不够了我就到电视台去找台长,我在电视里给大伙磕头让他们救你,像电影《一个人也能少》里那个女的一样,台长要是不让我磕,我就赖在那儿不回来。”
春桃的话虽然幼稚,却淳朴善良,还真和电影《一个也不能少》里的主人公魏敏芝具有相似之处。他问春桃:“春桃,如果真是那样,你真敢去求台长吗?”
春桃很坚定地说:“我敢,为小龙哥,我死都敢。”
这句话更为李所长增添了几分救小龙的信心,他伸出大拇指对春桃说:“好样的,叔叔佩服你。”
说来也真是老天给成家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当省城肿瘤医院的医生看完他们从茂平医院带过来的Ct片时,竟然说,这片子没什么问题,只是有点模糊。然后又重新做脑Ct,结果,医生还是说,小龙的脑袋没有任何问题,至于晕倒,可能是营养不良或者是贫血所致,不会有大碍,可以化验一下血。
验血结果出来后,医生确定为血压低,给开了一些药,然后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和营养的调配。
在医院检查的整个过程虽然不长,对他们三个人来说,却是惊心动魄的,虽然文化层次不同,感受却是一样。仿佛是从地狱一下子跨步走进天堂,让人觉得始料不及,犹如梦境。
当李所长和春桃还陶醉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大喜中时,小龙极度怀疑这个事实,他甚至有些疯狂地大叫:“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们都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然后是歇斯底里的大哭。
李所长很理解小龙现在的这种状况,又带着他们连走了三个省城比较有名的医院,得出的结论都和肿瘤医院的结果一样。小龙这才接受了这个现实,蜡黄的脸上顿时泛出了红晕,然后露出久违的笑容急切地说:“我真想马上就见到我爹,让他高兴起来,对了春桃,你告诉二叔家的电话号码,我用李叔叔的手机打给二叔,让二叔快点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爹,说不定他的病马上就好了。”
马上,两个人脸上又失去了那种惊喜,都低头不语了。也许他俩都还没想出用什么方式来告诉小龙他爹已去世的消息,李所长说:“我的手机没费了。”春桃也接着话儿说:“我忘记二叔家的电话号码了。”
回来的车上,李所长的电话意外地响起来,是李启铭打来的,问小龙的情况。李所长大笑着在电话里说:“儿子,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小龙没得脑瘤,茂平医生是误诊,是误诊。”李所长说到高兴处,还很不客气地骂了一句:“他妈的狗屁医院,竟然出现人命关天的误诊,看老子回去了怎么收拾他们。”
电话打完了,李所长才发现小龙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他尴尬了半天,还是说了实情:“小龙,叔叔的手机不欠费,是我有意说的,怕你受不起打击。”
“我爹怎么了?是不是病的特别厉害?”小龙急切地问。
李所长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他冲春桃使了一下眼色,示意她说。
“叔叔他---叔叔他----叔叔他----”春桃哽咽起来,说了几遍都没说出来。
小龙急了:“快说呀,我爹他怎么了?”
春桃的泪水又忍不住像喷泉一样涌出来,使劲地哽咽着说:“叔叔他出车祸死了。”
“什么?我爹死了,我不信,你们又在骗我。”小龙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喊。
这一喊,车上的客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都好奇地往这边看过来。
李所长把他压到座位上,说:“小龙你先稳一下,别太激动,听我慢慢对你说。”
“叔叔,那你快说,我爹到底怎么回事?”
李所长用一种很深沉的语气说:“你爹呀,可真够不容易的,他为了给你治病,在公路上钻到人家的车底下,就这样丧了命,唯一的遗书就是一张纸,上面写着,我叫成耀银,家住柳树沟村,我的儿子叫成小龙。他死都怕赔偿的钱会送不到儿子的手里,他真是一位伟大的父亲,在我心里,他就是一个英雄。”李所长眼圈也红了。
小龙突然间不再说话了,像来时一样,一句话都没有,呆呆地坐在那里,望着窗外,不时地抹着眼泪。
大概车上的人也被他们的讲话所感动,泪窝儿浅的人还和他们一起流开了眼泪,老大一阵儿,车里都没有任何动静。春桃也望着窗外,眼神很迷茫。李所长禁不住问她:“春桃,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办身份证的事儿,我的户口在坪窖村我叔叔家,我不敢去他们家要户口本去,不要户口本就办不了身份证,办不了身份证我就办不了残疾人创业贷款。”
李所长松了一口气说:“户口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我给你把户口开到柳树沟村小龙家户口本上就行了,你就可以办身份证了。”
春桃不相信地问:“真的?李叔叔你真能给我办?”
李所长对这事儿还是蛮有信心的,他笑着说:“我说了办,看谁不给办,谁不给办,我就找谁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