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凌歌笑嘻嘻道:“和虞前辈同行,真是享福。”温蔚指了指货担,笑道:“多谢虞庄主,温某还是挑着担子一路走过去吧。”
虞夙一怔,淡淡道:“温兄请自便。不过……”却欲言又止。
温蔚微笑道:“虞庄主但讲无妨。”
虞夙道:“没什么。嗯,虞某对温歧温楼主素来敬仰。”言毕径自上马。
诸人快马来到岳州城西的湖边渡口,一名黑衣仆从已在肃立等候,迎上前来禀道:“弟子已雇妥了一艘大船,随时便能登船。”
虞夙点点头,环顾渡口左近的船只,忽问道:“那‘留影舫’的船是什么模样?”
那仆从道:“弟子听说,‘留影舫’的主船是一艘画舫,另还有两只辅船。”
“画舫么。”虞夙道,“你也去雇一艘画舫,须得比‘留影舫’的更大更华美。这渡口没有,你去别处雇。”
那仆从一愣,赶忙应声领命而去。
岳凌歌诧异道:“虞庄主,我看无此必要吧,咱们还是及早去湖上瞧瞧。”
虞夙只道:“请诸位稍歇片刻。”言毕静静伫立,安然目视湖面。
岳凌歌苦笑一声,也只得携着严知雨在岸边闲逛。陈彻听见“稍歇”二字,当即躺下来睡觉,又觉午后阳光甚浓,便从行囊里取出“青锋令”盖住眼睛。
虞夙瞟见陈彻又拿“青锋令”遮眼,眉头顿皱,轻哼一声,道:“陈兄弟,不知你的青锋令是哪位阁主颁给你的?”他自己的“青锋令”是燕寄羽亲手所颁,他对燕寄羽极是钦服,素来自觉与其余青锋令使颇有不同,心想陈彻的“青锋令”多半是方天画或铁风叶这等莽撞叛逆之徒颁的。
哪知陈彻微微发出鼾声,却不答他。
虞夙自幼养尊处优,不必大声说话,周围的仆从友朋也都会仔细聆听,故而语声一向不高,然而此刻陈彻已入睡,却没听见他的轻声问话。
虞夙自言自语般问了这句,心下愈气,可若要朗声将陈彻叫醒,未免又太失风度,便只冷脸不语。
岳凌歌逛游回来,瞧见陈彻正自熟睡,不禁哈哈笑道:“岳某平生自负潇洒,但每回遇见陈兄弟,便觉自己只是假洒脱。陈兄弟万事不萦怀,说睡就睡,实在让岳某佩服。”
陈彻被他的大笑声吵醒,闷闷不乐,却听他正在夸赞自己,揉了揉眼睛,也只得接口道:“岳公子过奖了。”
不多时,温蔚肩挑货担,快步而至,见诸人尚在岸边,便拱手笑道:“失礼失礼,让诸位久等了。”
岳凌歌道:“我们也正在等船。”随即看向虞夙,又笑道:“料想今日便能见识红罗山庄的绝学‘澄霞功’与‘绯霞剑法’,在下深感荣幸。”
温蔚微笑道:“不错,听闻‘留影舫’的刀术中亦有结阵之法,但想来也定然不及红罗山庄的‘红罗剑帐’吧?”
虞夙微微仰颈,瞧着天边流云,冷声道:“二位到时看过便知。”
少顷,诸人忽见一叶小舟缓缓漂向岸边,舟上只有一个撑蒿的灰衣人,头戴斗笠,遮住半边面目。
温蔚道:“莫非是徐兄回来了?不对,听闻徐兄常年都穿道袍……”
陈彻眯着眼望去,道:“好像是杨兄……”与此同时,岳凌歌神色微凛,脱口道:“是杨仞!”
虞夙一惊,心知如今“刃贼”杨仞可谓是正气长锋阁的头号敌人,若能在此将其擒杀,自是极好,不动声色地盯紧了那小舟;忽听一旁的陈彻大声道:“杨兄别来无恙?”
先前杨仞与徐开霁泛舟而去,来到徐开霁与“留影舫”一派约定的水面附近,却未寻到留影舫。
徐开霁道:“今日来得早了,多半他们到晌午才会现身。”
然而两人等到午后,却仍不见留影舫出现。徐开霁皱眉道:“留影舫刀客极重信诺,绝不会无故迟到,此事定有蹊跷。”随后两人便划着船到处寻找。
洞庭湖水域极广,其间又多小洲芦丛,若要藏起一艘船来,可谓颇难找见;两人找了一阵,遇见一艘游湖的大船,徐开霁心知小舟船速太慢,也不顾惜银钱了,便打算搭乘大船继续搜找留影舫,杨仞坐不惯船,晕头转向,却已不耐,便独自划着小舟返回。
将到岸边时,杨仞任凭小舟顺水漂流,低头盘算今后的计划,忽听见陈彻的问话,擡头扫量一眼岸上诸人,当即返身将船朝着芦苇深处划去。
虞夙见他要逃,红影一闪,已踏足岸边,从地上挑起一根竹蒿,飞身跃起,如一团红云扑向杨仞,离小舟尚有十余丈时,身形已开始下坠,虞夙振臂将长蒿在浅水中一撑,又向前疾掠而出,右手挥袖成剑,斩向杨仞后背。
杨仞奋力划船,恍若未觉,也不回身,忽而一跺脚,舟尾处的水面蹿起一道水箭,拦在虞夙面前。
虞夙一袖斩碎水箭,水花四溅,只觉手腕微麻,不禁暗忖:“这小子年纪不大,功力竟这般深湛。”
杨仞转身打量一眼,见虞夙即要落足舟上,忽而啐出一口唾沫,急急射向虞夙,将至虞夙胸襟时却又丝丝散开,笼罩极广;此时虞夙衣衫本已被水花沾湿,再沾些唾沫也显不出来,但他素有洁癖,又如何能忍得,见状左手一撑竹蒿,身形侧飞出去,避开了唾沫,右袖凝停胸前守御,法度森严。
杨仞哈哈一笑,方才他瞧见虞夙一身红袍崭新华贵,猜想他多半爱洁净,这一口唾沫果然奏功,旋即从舟上疾跃而起,追向半空里的虞夙——
虞夙冷哼一声,一瞬里袍袖簌簌鼓舞,如聚风浪,居高临下地与杨仞硬对了一掌。
两股掌风砰然激散,杨仞飘落回小舟,转身便拾起木桨急划起来,头也不回地笑道:“告辞了。”
虞夙面露冷笑,未及动作,身形转瞬失力下坠,原来方才杨仞与他对掌时已扫腿将竹蒿击断。
电光石火之际,虞夙倏忽俯身,眼看似要摔入水面,却伸手将水上的断蒿抄在手中,急抖而出,重又撑起身形,回望一眼,杨仞却已划着小舟去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