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仞将信将疑,心知岳凌歌深沉诡诈,倘若有意隐瞒,只怕也极难套出他的实话来,便转口道:“那么岳公子此来岳州,究竟所为何事,恐怕不仅是来收徐前辈的‘青锋令’吧?”
岳凌歌坦然道:“实不相瞒,我家小侍女的生母便在留影舫上,我便想在她出嫁之前,带她来见一见她的娘亲。”
杨仞微怔,道:“严姑娘的娘亲竟是‘留影舫’的刀客么?不知姓甚名谁?”
岳凌歌微笑道:“那女子在武林中没什么名头,即便说了,杨帮主也不认得。”
杨仞笑道:“是么,岳公子不妨说来听听。”
岳凌歌略一犹豫,道:“那女子名叫秦芸。”
杨仞闻言看向徐开霁,徐开霁皱眉回想片刻,道:“‘留影舫’的女刀客甚少,过去月余与我交过手的刀客里,应当没这个名字。”
岳凌歌一怔,随即沉吟道:“想来是那秦芸没用真名。”
杨仞想了想,问起‘留影舫’刀客如何传承,徐开霁道:“历来‘留影舫’所收的弟子,有些是湖上渔民的孩子,有些则是他们收养的孤儿。门徒一旦上船,除非被逐出门派,往往终生不再婚配。”
杨仞点头道:“如此说来,严姑娘的娘亲是生下严姑娘之后才上的船吧,不知她从前出身哪里,严姑娘的父亲又是何人?”
岳凌歌心知杨仞心思极快,若被他追问下去,不免涉及许多隐秘,便笑呵呵道:“这我倒也不甚知晓,等见到知雨,我再问问她。”
杨仞本来对严知雨也不甚关切,便又转口问起燕寄羽近来的动向,却也没问出什么来;便在这时,忽然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奔近,却听身旁的徐开霁轻声道:“是阿叶。”
杨仞恍然笑骂:“他娘的,温蔚胆小如鼠,竟让这小孩儿自己跑回来了。”他虽曾言明叫温蔚“一个人去,两个人回来”,但见温蔚既放了阿叶,此事也算妥善了结,便又转头打量起岳凌歌来。
过得片刻,杨仞道:“岳公子,咱们今夜就此别过,便委屈你在街上吹吹风,料想过不了半个时辰,你被封的xue道便能通开。”
岳凌歌微笑道:“多谢杨帮主。”言毕身躯轻晃,竟已自己解开了xue道,转身捡起货担,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杨仞心下微凛:“他娘的,真不知这胖子的修为究竟多深。”随即对徐开霁道:“徐前辈,咱们找个地方歇歇吧。”
两人领着阿叶走在长街上,徐开霁安慰了阿叶几句,阿叶受了惊吓,唇舌打颤,只紧紧拉着徐开霁的手。
杨仞问起徐开霁今后打算,徐开霁道:“徐某既管了‘留影舫’之事,便会管到底,料想那些刀客重诺守信,也定会再设法联系徐某。待得此间事了,徐某便前去华山,将‘青锋令’奉还燕山长。”
他说完轻叹一声,端详着杨仞,忽道:“不过徐某倒有些好奇,杨帮主既要与‘正气长锋阁’为敌,为何方才不擒下岳凌歌?他是‘正气长锋阁’的阁主之一,料想对杨帮主颇有用处。”
杨仞道:“岳凌歌做事古里古怪,未必真心为燕寄羽出力,留着他帮燕寄羽,也不一定是坏事。”
徐开霁颔首道:“原来如此。”顿了顿,又道,“今夜多谢杨帮主仗义相救。”
杨仞摇头道:“徐前辈,我救你可不是因为仗义。”
徐开霁道:“那是为何?”
杨仞道:“因为你是‘青锋令使’,而‘青锋令使’又是‘正气长锋阁’的脸面,我想请你加入‘乘锋帮’,利用你的身份来削减‘正气长锋阁’的声威。实不相瞒,还有几位青锋令使,如‘快剑’展梅,我也已派人前去联络。江湖中佩服燕寄羽的人甚多,须得让他众叛亲离,声名扫地,才好扳倒他。”
徐开霁莞尔道:“杨帮主说起‘利用’二字,倒是颇为坦荡。”
杨仞亦笑道:“不错,倘若徐前辈不愿入帮,我自也不会强求。”
徐开霁却不接口,沉吟一阵,轻叹道:“杨帮主是否想过,江湖中佩服燕山长的人甚多,自然也有多的道理。”
杨仞道:“世人多半糊涂得很,那也不足为奇。”
说话中,三人经过一处宽大的屋檐,徐开霁停步道:“杨帮主,咱们便在这里歇息吧。”言毕从行囊里取出一张褥子。
杨仞一愣,道:“徐前辈,你伤势未愈,还是让我请你住客栈吧。”
徐开霁笑道:“那倒不必了,睡在这里,接通天地之气,伤势好得更快。”说着径自躺下。
杨仞对于吃喝住行之事本也是无可无不可,闻言便道:“那好。”随即也躺在地上,头枕行囊,便要睡觉。
阿叶忽道:“两位大侠,你们安心睡觉,我给你们盯着,若有坏人来到,我就叫醒你们。”
杨仞眼瞧阿叶双拳攥紧、神情认真,不禁微微一笑,以他现下修为,睡梦中周遭有任何异动,立时便能醒觉,也无须旁人望风,但他不忍拂了阿叶的好意,便道:“好,我睡一会儿,便起来替你。”这时一旁的徐开霁却已打起鼾来。
少顷,杨仞渐渐睡熟,做起了一个轻宁柔和的美梦,嘴角露出浅笑;忽觉周身气机微紧,听见一道轻盈的脚步声在夜风中缓缓靠近。
杨仞睁眼瞧去,淡淡的月色之下站着一个素裙女子,却是秋剪水。一旁的阿叶嘟囔道:“我、我瞧这位姐姐不像是坏人,便没叫醒你……”
杨仞翻身跃起,与秋剪水对视片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秋姑娘,你怎么从我梦里走出来了?”
秋剪水脸颊微红,道:“杨仞,你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