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剪水问起徐开霁的身份,杨仞说了,秋剪水神色微变,便想上前拜见;杨仞回头笑道:“徐前辈……”
徐开霁含糊咕哝一声,侧身背对两人,随即鼾声大作。
杨仞一怔,与秋剪水相顾一眼,以两人的修为,均听出徐开霁已然醒来,但见他既然装睡,却也不好说破,杨仞想了想,轻声道:“秋姑娘,咱们还是走远些,莫扰了徐前辈歇息,我正有些话想私下和你说。”
秋剪水闻言只觉心跳莫名收紧,静默不语,随着杨仞走去一旁。
杨仞道:“秋姑娘,我请你来岳州,是有一件要紧事说与你。”
秋剪水一怔,道:“不是游湖赏春么。”
杨仞随口道:“嗯,游湖是要去的,不过也不急于一时……”不知为何,他觉得秋剪水在听闻有“要紧事”后,神色似乎冷淡了不少,他挠了挠头,继续道:“还是先说要紧事:你们巴山‘烛照剑’有一位副掌门,名叫穆清池,是么?”
秋剪水道:“是又如何?”
杨仞道:“据我所知,这位穆副掌门暗地里已和燕寄羽达成约定,要在今秋之前罗织你的罪状,夺去你的掌门之位,将你囚在巴山,由他率领门徒前去华山武林大会,从此彻底服从于正气长锋阁。”
秋剪水颤声道:“这、这怎么可能?穆师叔不会是这样的人。”
杨仞道:“此事是两月之前,贺风馗在跟踪龙钧乐时,亲耳听见他与穆清池说的,想来龙钧乐还不敢假传燕寄羽的命令。”
秋剪水一时凝思不语,先前穆清池回到巴山后,却未曾向她提及见过龙钧乐之事。
杨仞道:“你若一直待在巴山,随时可能遭到穆清池的暗算,故而我才邀你到岳州相见。”眼看秋剪水神情忧虑,便又道:“秋姑娘,你不必担心,我既知晓了此事,便有法子不让那穆清池得逞。”
秋剪水并非惧怕穆清池的阴谋,只是心里终不愿此事为真,从而同门相残,但听杨仞说得真诚郑重,便轻轻“嗯”了一声。
杨仞仰望月色,忽而哈哈一笑,整个人似乎松弛了许多,道:“秋姑娘,这些时日,我甚是担心你的安危,今日见到你,才渐渐放下心来。”
秋剪水心中感动,低声道:“我也……我也很担心你。”随即又觉慌乱,忍不住侧头望了一眼,但见徐开霁与阿叶都正酣睡,却仍不禁脸颊发烫。又听杨仞道:“对了,秋姑娘,你怎知我今夜睡在这里?”
秋剪水道:“我途中曾听你乘锋帮的帮众说起你惯用的暗记,进得岳州城后,便循着你留的记号一路寻来了。”
杨仞点点头,轻叹道:“这套记号最初还是我与赵风奇赵老兄同行时,从他那里学来的。”
随后又问起秋剪水途中的经历,在听她讲到贺风馗率众刀客将戚晚词围困时,不禁笑道:“我知这冷婆娘要来岳州捉我,也将此事告知了方轻游,后来如何,方兄可将她杀了么?”
秋剪水道:“没有。方兄将戚前辈放了。”
杨仞皱眉道:“怎么放了?”
秋剪水道:“后来方兄赶至茶棚时,却是与他师父赵长希前辈、知味谷的游不净前辈一同来到,原来是燕山长和素微真人派弟子给方兄传信,说愿以赵、游二位前辈作为交换,请方兄放过戚晚词一次,方兄虽将信将疑,却也答应下来,随那弟子前去一处隐蔽山洞,果然救下了被制住的两位前辈。”
杨仞沉吟道:“这倒有些古怪,燕、李二人对方兄的动向如此清楚,能及时传信相救戚晚词,那定然也都在岳州左近……既是如此,那他们为何又不自己现身救人?”
秋剪水道:“这一节确是古怪,不过能救回两位前辈,总也是好的。”
杨仞道:“嗯,方兄做得很对,救人比杀人要紧,今后迟早还有机会杀死戚晚词。”说着哈哈一笑,“两个换一个,说来还是咱们赚了,只是未免有些擡举那婆娘。”
秋剪水继续讲述,在方轻游放走戚晚词之后,赵长希与游不净深感被擒之耻,一气之下便答应了贺风馗的邀约,也都加入了乘锋帮;贺风馗等人亦觉燕、李或在岳州附近,便率众刀客四处探查。而她则婉拒了乘锋帮的护送,径自赶来岳州。
杨仞得知帮中又多了两大高手,甚觉高兴,又听秋剪水说起玄真教的何轻生与“晴川刀”掌门裘驷或也到了岳州,兴许很快便会前来拜会,请求加入乘锋帮。
便在这时,街角黑暗处忽然转出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快步跑到近处,却正是何轻生与裘驷。
杨仞听两人自报了姓名,笑道:“两位来得倒巧。”
何轻生与裘驷心知秋剪水定然要与杨仞见面,自离了茶棚便一直远远地跟着秋剪水,此刻何轻生闻言便道:“也不算巧,我们一直在暗中护送秋姑娘。”裘驷道:“不错。”
秋剪水听得微微蹙眉,道:“何道长,裘掌门,你们尚未告诉我,起初究竟是如何寻到我的?”
裘驷干咳一声,道:“这个……这只是细枝末节,不说也罢。”随即转身对着杨仞拱手长揖,提出了入帮之事。
杨仞瞧他吞吞吐吐,倒有些好奇了,便笑道:“我们乘锋帮都是有话直说的爽快人,裘掌门言辞遮遮掩掩,倒似与我帮的脾性不大相合。”
裘驷与何轻生对视一眼,只得照实说了,原来先前“晴川刀”一派被玄真教鄂州分坛打得四下逃散,其中有个弟子撞见了孤身赶路的秋剪水,见色起意,便想非礼秋剪水,却被秋剪水打退;这弟子瞧出秋剪水的武功似是巴山“烛照剑”一路,设法禀告了裘驷,裘驷便在左近打听搜找,这才寻得秋剪水的行踪。
秋剪水途中确曾遇到几名宵小无赖,却没想到其中之一便是“晴川刀”弟子,闻言静默不语。
杨仞眉头大皱,耳听裘驷与何轻生再度请求入帮,却不接口。裘、何二人面露苦笑,连连赔罪,杨仞沉吟道:“我想请两位帮我做一件事,待到事成,我自然欢迎两位入帮,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裘驷忙道:“甚好,甚好。”却也不问何事。
杨仞颔首笑道:“我瞧两位挺擅长寻人,便想请你们帮我找一找留影舫的下落。你们找到之后,便来告诉我一声。”说完看了一眼睡梦中的徐开霁,又道,“嗯,你们到时若遇见这位穿道袍的徐前辈,告诉他也是一样。”
何轻生与裘驷闻言均想,留影舫自然便在洞庭湖上,那又有什么难找的,当即连声答应下来。
待得两人告辞离去,远处躺在褥子上的徐开霁忽道:“多谢杨帮主。”
秋剪水一怔,这才恍悟徐开霁修为极深,耳力非凡,恐怕方才自己与杨仞说的许多话也都被他听去了;沉静片刻,忽听杨仞道:“秋姑娘,咱们去湖边走走吧。”
秋剪水面色愈红,直想快些逃离此地,便与杨仞朝着城西走去。
长街清旷,两人走出一阵,谁也没再开口;转过一处街角,两人忽而同时转头看向对方,似乎都有话要说,杨仞便道:“秋姑娘请讲。”
秋剪水轻声道:“杨仞,你先前是梦见了我么?”
杨仞道:“嗯。”
秋剪水道:“你梦见我什么?”
“这……”杨仞神情微微慌张,“这可不能说。”
秋剪水点点头,又道:“那你刚刚想说什么?”
杨仞道:“我刚才想说……啊,我忽然忘了。”
秋剪水瞪他一眼,也不再追问,两人谈起分别后的各自经历,秋剪水渐渐发觉一事,忽道:“杨仞,你以前说话时颇多粗口,很是不雅,怎么现今却转了心性似的,不说那些粗口了。”
杨仞并未转变心性,只是在秋剪水面前不自禁地有所收敛,闻言一愣,摇头笑道:“我现今说话很文雅么,我倒没觉得,他娘的。”说完却觉这一声“他娘的”颇为刻意,不似往常那般直抒胸臆。
秋剪水见他神情似有些发窘,不禁抿嘴一笑。杨仞道:“秋姑娘,你笑什么?”秋剪水却转口说起了别的。
两人便走边谈,来到城外的渡口,望见岸边坐着一男一女,面对着月色之下清粼粼的湖水;秋剪水凝神瞧去,道:“那两人似是陈彻与严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