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楼清歌 作品

第二章 临江梦龙(三)

凌素瑶见叶凉施礼后便自低头静立,又是娇滴滴一笑,道:“小弟弟,怎么你这会儿又不敢瞧我了?你到我身边来,我有话要问你。”

叶凉更不敢擡头,只作未闻。凌素瑶蹙眉道:“你不肯听姐姐的话么?”

刘独翼冷笑道:“我瞧这位叶兄弟倒也不是不想过来,他低着头不敢动,那是怕自己一旦妄动,便会遭到展兄的毒手。展兄既未制住他的手足,多半是逼他服下了毒药。”

章琼淡淡接口道:“刘兄料事如神,定是如此。”

“章兄过奖了,”刘独翼摆摆手道,“叶兄弟,你吃了什么毒药,不妨大胆说出来,有我和章兄、凌姑娘在此,想来世上也没什么毒药能难倒我们。”

叶凉道:“我……我没吃什么毒药。”

“小兄弟,你怕什么,”刘独翼闻言顿时摇头,叹道,“你是燕山长的亲传弟子,怎能如此胆小?”

展梅微微一笑,道:“诸位要为燕山长擒拿在下,救回叶凉,在下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诸位似是不认得这位江兄,在下却不得不奉劝几句……”说着看向一旁的江海余。

刘独翼冷哼道:“不认得便怎样?”

展梅道:“这位江兄便是江海余。”

刘独翼闻言皱眉,与章、凌相顾一眼,哈哈一笑,回过头道:“展兄,你说什么笑话?”目视江海余,又笑道,“阁下是弓魔吗?”

江海余道:“不是。”

刘独翼嗤笑一声,江海余缓声又道:“‘弓魔’二字,是世人对江某的妄称,江某还当不起这个‘魔’字。”

刘独翼一愕,随即大笑,道:“阁下倒装得像模像样,弓魔不是已被囚禁在华山么,阁下若真是弓魔,敢问又是怎生逃脱的?”

江海余闻言却一声不吭。

刘独翼见他不答,更加不信他是弓魔,手按刀柄,便要向展梅邀战,凌素瑶忽而轻笑道:“刘兄莫急,我倒曾听说,去年那弓魔现身于舂雪镇上时,却也是头戴珠钗,和眼前这人极像。”

叶凉心弦微动:“……难道这位凌掌门便是暗中警醒我和展前辈之人?”

刘独翼摇头笑道:“珠钗到处都买得到,又有什么稀奇的?稍后我便将这人头上的珠钗拔下踩烂,看他还敢不敢冒充弓魔。”话音方落,不经意地与江海余目光相触,却莫名觉得心窍里一寒,如遭冰刺似的,不禁暗凛:“这人倒真有些古怪。”

展梅忽而出指在叶凉丹田处拂点而过,道:“叶兄弟,我已将你被封的内息解开,稍后恐有大战,你可得小心自保,你若想随这三派回华山去,我也不拦你。”

叶凉一怔,看向刘独翼等三位掌门,心知“辽水三刀”是为救自己而来,上前几步,躬身揖道:“多谢三位前辈。”慢慢转身,对着那百余名刀客再度拱手揖道:“多谢你们。”

刘独翼微微颔首,意似嘉许,凌素瑶娇声笑道:“小弟弟,你可真乖。”

叶凉说完直起身子,又道:“但我不回华山。我想随展前辈去见吴重。”

刘独翼一怔,喝道:“小子,你疯了么?你可知自己在胡说什么?”

“请刘前辈恕罪,我只是想知道……”叶凉一瞬里脸色苍白,语声轻颤,但眼神却愈发清晰坚定,道,“我想知道自己是谁。”

刘独翼厉声道:“你不就是叶凉,还能是谁?”

叶凉摇头道:“那只是我的名字,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我想知道我是不是个……是不是个没什么用的人。”

说到这里,他心底突然升起一道语声,这语声惫懒而又亲切,似乎已在他神魂深处蛰伏了许久,是他本应早已忘记,却又舍不得,偷偷珍藏起来的——“你眼下是没什么用,但以后会有用的。”

叶凉浑身一震,轻声道:“会么?”

他在不知不觉中落下泪来。

展梅轻叹一声,道:“叶兄弟……”

叶凉霍然回身,面对江海余道:“江前辈,多谢你愿与我一道去见吴重前辈,但请你别杀这三派的刀客。”语气颇为诚挚。

江海余漠然道:“我若执意要杀呢?”

叶凉道:“那我、那我拼命也要拦阻江前辈。”

刘独翼越听越是惊怒,骤道:“你们三个也不必在此作戏,还是随刘某到华山谢罪去吧!”——说完猛一挥手,率领“金雀刀”弟子朝着三人大步走来。

江海余只默默瞧着叶凉,倏而一笑,笑声说不出的古怪凄伤,震得周遭野草簌簌抖动。

叶凉闻声只觉胸中气血阵阵翻腾,却仍是目不转睛地与江海余对视。

……

杨仞、秋剪水与乘锋帮诸人回到岳州城后,心知此地不宜久留,连夜赶路,三日后到了沔州,杨仞料想已将那三千停云弟子落得颇远,笑道:“咱们寻一处酒楼,好好喝几碗酒,歇息一番。”

此时已是深夜,多数酒楼都已打烊,众人在城中走了好一阵子,才找到一家亮着灯烛的小酒肆。

店伙计将众人迎进门来,赔笑道:“客人见谅,眼下鄙店厨子都已睡去,烧不得热菜,酒是有的,也还有些腌鱼腊肉。”

杨仞道:“有腌鲫鱼吗,满满地端一盆上来。”

众人落座吃喝,堂中闹哄哄一片,赵长希喝到酣处,更是与方轻游兄弟相称;只有贺风馗滴酒不饮,忽而看向方白,道:“方兄,我有一事想请教,还望方兄恕我直言。”

方白道:“贺兄但讲无妨。”

贺风馗道:“我知方兄的‘雨梳风帚’是武林中第一神妙的剑术,但燕寄羽修为亦是渊深难测,方兄真有把握将他一击刺死么?此事关乎‘乘锋帮’与‘正气长锋阁’最后的胜败,不知方兄是否方便回答?”

“胜败之事,向无绝对。”方白略一沉吟,又道,“但燕山长的武学天资与修为,我多少也知晓一些,近一年里我新悟出了一式剑术,应在‘雨梳风帚’之上,想来是能胜过燕山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