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缨锋奔到距江海余两三丈处,右足猛然踏震在地,泥土飞溅,一股热力贴地蹿蔓出去,江海余忽觉脚心炙烫,一霎已被震得离地飞起;雷缨锋左脚随之顿地,双膝一屈,身躯急弹而出,宛如一块飞岩重重撞在江海余的胸腹间!
两人身躯在半空里稍触即分,在江海余被撞飞前的一瞬里,雷缨锋吐气开声,一拳擂在江海余腹间,春风中爆开衣衫破裂之声,江海余去势骤急,远远跌在野草上,又翻滚出数丈,躺倒不动。
雷缨锋收拳落地,调匀气息。此际叶凉刚刚挣脱雷家弟子的护卫,一瘸一拐地跑到雷缨锋身旁,不禁惊得呆住,颤声道:“雷兄,他、他死了么?”
雷缨锋神情沉肃,盯着远处闭目仰躺的江海余,却不接口。
叶凉道:“江前辈他不是要为难我,只是想跟着我去见吴重……”
雷缨锋道:“他不为难你,就不是魔头了么?”
叶凉一怔,片刻后轻叹道:“我知江前辈是杀过很多人的‘弓魔’,可我、我没见过他害人,心里对他总是恨不起来……甚至不知为何,我瞧见他还觉得有些、有些亲切。”
雷缨锋道:“你没见过他害人,他与你师父交情又深,你不恨他,也是人之常情。”
他顿了顿,又道:“但身为侠者,惩奸除魔,便是要超越人之常情。不能为了一时之仁,而对不住更多的无辜之人,这便是侠之大义。”
叶凉默然点头,心想:“人之常情,是不对的么……要当个侠者,可真是难得很了……”
“好个‘侠之大义’。”
——江海余陡然睁开双目,哑声轻笑起来,周遭一丈方圆内渐次迸出“砰砰”闷响,不断震碎野草。
雷缨锋脸色微变,想起弓魔方才被自己击得脊背弓起,却未呕一口血,多半是将“岩雷”的拳力吸纳在体内,此刻又转泻在草地上,一时辨不清他伤势究竟如何,但见他缓慢爬起身来,姿势古怪笨拙,却又气机圆融,无懈可击。
“雷家拳术,有些力道。”江海余微微颔首,嗓音淡漠,“去年擒我的七个人里,以你和那个姓方的娃娃修为最高。”
雷缨锋暗蓄拳劲,忽道:“叶兄弟,你先退去。”提高声音,又喝道,“雷家弟子听令,你们带着叶兄弟,速速退走!”
叶凉腿上愈痛,此际已难站立,未及说什么,便被两个雷家弟子架住擡起,朝着南边急行而去。
江海余漠然踏前数步,随手挥掌虚击雷缨锋胸口;雷缨锋亦快步迎上,凝劲出拳,他所忌惮的是弓魔的“青丝箭”,但觉袭来的掌风如墙如盾,颇为厚重,却正合他意,便待以拳劲硬碰硬的破开掌风,那掌风却在触及拳风末梢时倏忽崩解,化散成无数细锐的气箭——
一瞬间雷缨锋周身数十处xue道刺痛纷纷,煞住身形,急运“岩雷”,无形的甲胄遍覆全身,阻住“青丝箭”气劲透入;与此同时,江海余身影转折,已绕过雷缨锋,朝着叶凉追去。
雷缨锋心知这般“挥劲成壁,应机化箭”的修为,武林中能使出的也不过寥寥数人,凝神沉下一口气,不停地提聚“岩雷”之力,返身追向江海余。
护送叶凉的雷家众弟子眼瞧弓魔迫近,当即分出四名弟子回头拦阻,四人各施“列缺惊飞掌”、“风渊腿”等雷家武学,分袭江海余胸肋要害,江海余迈步间踏碎野草,草叶急射乱溅,瞬息将那四人刺毙,雷家弟子大惊,又留下十余人拦截,两个擡着叶凉的弟子奔行更急。
叶凉扭头回顾一眼,但见江海余目不斜视,大步追近,身边草叶纷飞,靠近他的雷家弟子不断倒毙;两人目光一触,江海余脸色漠如白纸,忽一挥袖,将两截草叶扫射而至——
一道青黑色的光影一晃而停,雷缨锋挡在了草叶之前,此际他已将“岩雷”提至十成,血脉流转加剧,臂上的火色纹路几欲燃起,倏而双臂轻振,“啪”的一声脆响,草叶未触及他身躯便凌空炸碎。
江海余神色微凝,歪头打量雷缨锋,又仿佛有些好奇;便在这时,远处荡起一线烟尘,似有不少人马将至。
雷缨锋料想是“辽水三刀”追来,不禁微微皱眉,以他本意,既撞见了弓魔,义所当为,不惜性命也要将其擒杀,但此刻顾及叶凉的腿伤与自家弟子的安危,却实难再耽搁下去,暗叹一声,遽然倒掠数丈,从两个雷家弟子手里接过了叶凉,目视江海余,沉声道:“雷某改日誓必除你。”
他说完手臂微紧,将叶凉抱得稳当,转身朝南疾奔而去,口中喝道:“雷家弟子远远散开,莫随着我!”
江海余瞧着雷缨锋远去的背影,又回头望望“辽水三刀”的百余人马,目光转动之际,周遭雷家弟子无不神情凛骇,江海余面露讥诮,弃下雷家弟子,轻飘飘地迈步向南追去。
雷缨锋双腿疾踏如飞,短时便带着叶凉奔出十多里路,算来已将弓魔甩开,步履稍缓,又折向东行。
叶凉只觉眼前景物飞闪,神思中也乱念频频,忽而心想:“弓魔这般厉害,一见弓魔便逃,也是人之常情,雷兄要行侠除魔,耽搁了一阵,反而让弓魔多杀伤了一些雷家弟子……可是,倘若人人见到弓魔便跑,恐怕迟早让更多人死在弓魔手下……”
他思来想去,只觉行侠仗义之事,分寸实难把握,稍有不慎,便会累及旁人;又察觉到自己的身躯始终纹丝不颤,不由得深深佩服雷缨锋的修为。
行出几个时辰,到黄昏时分,也未见江海余追近;其间叶凉左腿疼痛如碎,几次险些昏厥,都靠神思中的一抹锋锐剑意强撑下来,雷缨锋曾短暂停歇为叶凉敷药,劝道:“叶兄弟,你便昏睡过去,回复精力,对伤势反有好处。”叶凉怕江海余忽然追至,雷缨锋一个人难以应对,执意不听,雷缨锋劝说了几次,也就不再多言。
暮色渐浓,雷缨锋寻了个隐蔽处,两人坐下吃了几口干粮。
雷缨锋为叶凉换过伤药,又运功助他疏通腿上血脉,沉默一阵,叹道:“叶兄弟,你的左腿先前便受过伤,想是刚愈未久,今日却又被震伤了腿上经络,恐怕以后走路不免瘸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