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希道:“不错,燕寄羽与龙钧乐本也说不上一条心,咱们替他擒住了龙钧乐,说不准他还暗地里高兴。”
杨仞见众人都无异议,心中却仍觉别扭,犹豫一阵才点头同意。
马车缓缓驶近,那车夫将装着龙钧乐的麻袋抱起,也不解开捆缚,便径直放入了车厢,转身对着众人默默一揖,驾着马车朝庐州城方向远去了。
杨仞眼瞧雷缨络留伫原地,奇道:“雷姑娘,你不乘马车走么?”
雷缨络轻声道:“嗯,我想随杨帮主你们同去临江集。”
杨仞一怔,心知雷缨络行事神神秘秘,难料她有何居心,一时沉吟不语。
雷缨络微笑道:“怎么,杨公子不喜欢我与你们同行么?”眼见杨仞仍不说话,便转头瞧向秋剪水,嗔道:“秋姐姐,你看看你的杨……”
秋剪水不待她说完,赶忙道:“雷姑娘,你与我们同行,我们大家都很欢迎。”
贺风馗接口道:“不错,雷姑娘出身不凡,一路还请多多指教。”他知雷缨络是戚晚词的徒弟、雷缨锋的妹妹,而这两人又都与“天风峡”结有血仇,倘若雷缨络与众人同行,兴许便能将这两大仇人引来。
“多谢贺前辈。”雷缨络解
一瞬里杨仞眼前微微恍惚,这却是他初次瞧见雷缨络的容颜,心说:“他娘的,世上竟有这般美貌的女子……”
忽听方轻游道:“帮主,咱们可要将这位燕老伯救醒么?”
杨仞心神一定,收敛目光,侧头瞧向燕海柱,问道:“雷姑娘,不知你是如何擒住燕寄羽他老子的?嗯,若不便说,便请当我没问。”
雷缨络沉静一瞬,答道:“燕老伯本是苏州简家的花匠,是我请宁姑娘回家时顺便擒来的。”
众人相顾皆惊,杨仞皱眉道:“那简家可知此事?难道他们多年来竟敢役使燕寄羽的老子么?”
雷缨络道:“燕老伯的身份,在简家恐怕也只有简青兮知道。”
杨仞点头沉思片刻,掌蕴内劲,将晕迷中的燕海柱拍醒。
燕海柱一骨碌爬起身来,一边不断拍打衣衫上的泥土,一边惊呼喝骂:“你们、你们是哪个山头的贼人,快把我放了!”
他环顾周遭,见是陌生荒野,脸色顿白,又道:“你们想行凶?你们可知我是什么身份?说出来骇破你们的胆!”
杨仞微笑道:“老哥,敢问你是什么身份?”
燕海柱大声道:“我是简家的花匠!苏州简家!你们若是走江湖的,总该听过简家的威名吧?你们这便放我,可别等我主家派人追了来,将你们都打杀了!”
杨仞颔首道:“嗯,你是简家的花匠,还有吗?”
燕海柱一愣,道:“没有了。”
杨仞本以为他定会说出自己是燕寄羽的父亲,不禁心下微奇,笑道:“燕老哥,我看你是有点老糊涂了,不如我帮你想想,你不是有个儿子,便是停云书院的山长燕寄羽吗?”
燕海柱闻言一呆,闷头寻思起来,却是越想脸色越怒,忽道:“你们是为这小崽子才捉我,是不是?”
杨仞道:“嗯,且算是吧。”
“这小崽子,这小崽子……”燕海柱嘴唇哆嗦着,破口骂道,“老子当初就不该生他!从小不让我省心,离家跑了不说,到如今还要连累我这把老骨头!”
杨仞挠了挠头,道:“嗯,我也觉得你老哥当初不该生燕寄羽……”
燕海柱忽然瞪眼道:“我儿不叫燕寄羽,叫燕小雨。”
杨仞一怔:“燕小雨?”
燕海柱道:“他娘生他那天下了小雨,我就给取名叫燕小雨。‘燕寄羽’是那个、那个恶人给他取的名,不是我儿的本名。”
“那个恶人?”杨仞奇道,“你说的是谁?”
“哼,”燕海柱气鼓鼓道,“那人姓柳……”
杨仞恍然一笑:“原来是柳空图。”
燕海柱道:“对,柳空图,就是他,他不是空图,他是图我的儿子啊,他把我儿拐跑了,”说到这里,他的嗓音忽然有些粗哑,顿了顿又道,“……我都几十年没见着我家小雨了。”
杨仞道:“他如今已是停云山长、武林魁首,可厉害得很了。”
燕海柱道:“他厉害个屁!快四十的人了,连个儿子都没有。”
杨仞道:“这,这个……”却不知该如何接口。
燕海柱说了这许多话,倒不似先前那般害怕了,叹了口气,道:“小兄弟,你可知我本是家里老四,还有三个大哥?”
杨仞苦笑道:“这却不知,但这又与燕寄羽有何关系?”
“那当然大有关系,”燕海柱絮絮叨叨地说道,“我大哥燕天柱死得早,我二哥燕地柱、三哥燕山柱生的都是女娃,只有我生了个儿子,本指望他给我燕家传宗接代,他却不学好,跟着那姓柳的跑了……小兄弟,那时他比你还小。”仔细端详杨仞一眼,又道,“比你可小多了。”
杨仞笑道:“原来不是柳空图拐跑了他,是他自己愿跟着柳空图走。”
燕海柱恨恨吐了口唾沫,默然良久才道:“也怪我当年总跟他吹嘘简家的名头,他便总想拜入门派,做个武林中人,我让他跟我学种花弄草,他也不爱学……
“后来姓柳的恶人到简家作客,认识了小雨,就来跟我说,‘你儿子有很高的天赋和志向,不该在简家埋没了’,我听了很不乐意,在简家有什么不好,但他是贵客,我也不敢得罪他,就说,‘他心灵手巧,正适合摆弄花草。’”
燕海柱说着语声一顿,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姓柳的早死了吧。”
杨仞道:“他还活着。”
燕海柱一愣,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那姓柳的当时找我劝说过好几次,我就是不答应让我儿随他走。他私下里也常常找我儿说话,定也都不是什么好话,我听旁的佣人说,姓柳的本来只打算在简家小住几日,不知为何竟一连待了半个多月还不走,我自然知道他是为了拐走我儿子……”
“有一天晌午,我在院里教我儿裁剪花枝,我瞧他心不在焉,好像根本没在听我说话,就问他,“小雨,你笑呵呵的想什么呢?”,我儿说,‘爹,我有新名字啦,叫燕寄羽,是今天早上柳伯伯给我取的!’我当时就扇了他一巴掌,说,‘滚蛋!只有你老子能给你取名,懂不?’”
“我打完他那一巴掌,自己心里也后悔了,他脸上又红又肿,看着我不说话。我缓下脾气劝他好好地认命,以后讨个简家丫鬟当老婆,安分过日子,他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我就继续教他种花。过了两天,他就跟着那姓柳的跑了。这些年我老是梦见他站在院里,眼睛清亮亮的,肿着脸看着我。”
“他走前没和我说话,在我放剪子的盒里留了一张字条,说要随着‘他师父’去见识江湖,他说他不光要做武林中人,还要……”燕海柱拧了拧眉头,显得脸上皱纹愈深,时隔多年,他满腹怨气,却还仍记得儿子那说来拗口的志向,他哼了一声,嘀咕道,“他说他还要匡扶正道,拯救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