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船相距渐近,杨仞辨出弓魔是个身形瘦削、头戴珠钗的红袍人,又见那船上的角落里晕倒着一名红裙女子,背对自己,却不知是谁;一时间心念电转:倘若出手救得三人,只怕稍后便要与雷缨锋做个了断,可若是袖手不管,也不知这三人能否敌得过弓魔。
眼看两船相距不足十丈,顷刻间就要交错而过,杨仞心念倏定,暗忖:“弓魔杀人如麻,为恶极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三个死在弓魔手下。”当即喝道:“叶兄、雷兄,你们先退到我船上来!”
“恭敬不如从命。”岳凌歌嘻嘻一笑,身影闪动,率先退出战圈,转身抱起那红裙少女,倏忽跃上邻船;杨仞这才瞧清那少女是严知雨。
“砰、砰”两声,雷缨锋与江海余连对两掌,两人各退数步,雷缨锋沉声道:“叶兄弟,你先上那船去。”
叶凉一怔,心知自己走后,雷缨锋多半要留下与弓魔决死,摇头道:“雷大哥,还是你先……”话未说完,江海余袍袖横扫,一缕缕锋锐气劲袭刺而至,叶凉急忙挥出手中短剑,剑风激扬,将那些“气箭”荡散。
雷缨锋忽而一叹:“叶兄弟,咱们一起退吧。”
叶凉喜道:“甚好。”心知雷缨锋言出如山,不会诓骗自己,便即灌劲双腿,正待跃起,只觉浑身虚软,内息涣散,却已是精疲力竭,身躯摇晃欲倒。先前他们三人共抗江海余,但“岩雷”与“弦劲”都难以消解“青丝箭”的意劲,全靠叶凉持续催运“秋水”剑劲,才能将纵横纷飞的气箭化散大半,剧斗良久,叶凉数次感觉心力不支,却仍咬牙支撑下来,到此刻乍见杨仞等人,心弦一松,却再也抑不住疲惫。
雷缨锋接下了江海余许多拳掌硬击,内息损耗亦多,耳听身后叶凉气息虚弱,面前弓魔又蓄势待攻,当机立断,猛一顿足,脚下舟船霍然断裂,将自己二人与弓魔分隔在两处——
江海余神色微怔,正要纵身扑击,却不料雷缨锋方才踏足时却还震出了另一重劲道,推着江海余那半爿船逆流急向后漂;雷缨锋趁机返身抱起叶凉,青衫呼啦啦一闪,已跃到杨仞的船上。
杨仞见江海余独立残舟,浮浮沉沉,已落在十余丈外,便转回头喝道:“加速行船!”
方轻游与乘锋帮诸刀客立即疾掠散开,各自掌舵升帆;杨仞看向雷缨锋与叶凉,叹道:“你们这是……”话未说完,倏听风里裂开一道异响,似有一物远远飞来。
雷缨锋抱着叶凉,尚未及放下,一瞬里神情微变,沉气挺直脊背,啪啦一声,一根木条如飞箭般钉在他后背“魂门xue”上,撞得粉碎。
与此同时,叶凉背上骤然传来一股剧痛,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念及抱着自己的雷缨锋,心中冰凉,料是江海余发出“青丝箭”,自己隔着雷缨锋厚实的身躯尚被震得内伤呕血,雷缨锋首当其冲,硬受了这一击,真不知伤势何等危重;急忙落地站定,回身搀扶着雷缨锋,颤声道:“雷大哥,你、你怎么样?”
雷缨锋嘴唇微微翕动,却说不出话来,脸色惨白,随即垂首凝立不动。
杨仞一惊,掠近握住他脉门,道:“他已晕过去了。”抽刀奔到船舷边,眼见风吹雨打之间,那残舟在激流里转着旋儿,渐落渐远,怒喝道:“老子管你是公魔还是母魔!你有种再丢块木头试试?”
远处,江海余静静站在急旋的船板上,漠然望着杨仞所在的舟船,也不知在想什么。
杨仞凝神盯着他的身影消隐在风雨中,转身走回,与贺风馗对视一眼,道:“先救人,再报仇。”
贺风馗道:“遵命。”语声沉静,言毕走去接替方轻游掌舵。有不少乘锋帮刀客已在怒目瞪视雷缨锋,闻言也都散开,有人道:“帮主说得不错!等这厮伤好了,咱们再将他打败杀死,堂堂正正地报仇!”
随后,方轻游、杨仞、赵长希、游不净四人轮番为雷缨锋渡劲疏通其重伤淤堵的经xue,面面相觑,神情均极凝肃。
赵长希皱眉道:“此人的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多处都被弓魔震断,也不知是否还能救回性命。”
游不净摇头叹道:“咱们勉力一试吧。”
叶凉从旁听得忧急,喃喃道:“都怪我没本事,没能帮到雷大哥,还让他身受重伤……”话音未落,忽听雷缨锋低声说道:“叶兄弟,若不是你,我早已死在弓魔的‘青丝箭’之下了。”
雷缨锋缓缓睁眼,对杨仞、赵长希等四人道:“多谢诸位。此后便让我运转‘岩雷’自行疗伤吧。”
杨仞当即道:“那可不成……”却听方轻游道:“就依雷兄所言吧。‘岩雷’独辟蹊径,与咱们的内力都不相同,雷兄自行运功,多半伤愈更快。”
杨仞点点头,道:“那好,雷兄,你进船舱里运功吧。”
雷缨锋道:“不必,我正要借助雨水治伤。”语气微弱,几乎被雨声遮掩。
杨仞一怔,退后不再多言,雷缨锋盘膝而坐,闭目调息。
方轻游轻声道:“咱们走远些说话,莫扰了雷兄疗伤。”
岳凌歌淡淡道:“方兄所言极是。”说着当先走去船舱,径自将晕迷的严知雨安置在船舱里,乘锋帮众刀客眼见帮主默许,也就没拦阻他。
叶凉怔怔看着雷缨锋,似想出些力气,却又无从插手,一张苍白的脸上沾满雨水,仿佛随时要哭出来;杨仞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叶兄,咱们去船舱里说话,你也好好歇歇。”
叶凉跟着杨仞走向船舱,回望一眼,但见雨滴落在雷缨锋身上,发出呲呲的微响,却是不断被“岩雷”的热力迫成水汽。
诸人在船舱里坐下,杨仞眼瞧叶凉眼神疲累不堪,一时倒不知从何问起,想了想道:“叶兄,怎么雷姑娘没和你在一起?”
叶凉沉默一阵,低声道:“我……我和雷姑娘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