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简双颊飞红,心中阵阵慌乱,只听陈彻又道:“是……是我说得不够清楚么,那我重说一次。”
宁简道:“你说得够清楚了,也不必重说了。”
陈彻道:“嗯,那你答应我么?”
宁简轻轻吁了口气,凝视陈彻片刻,忽而冷笑道:“陈彻,你可长本事了,敢这般和我说话。”
陈彻也不躲避宁简的目光,语声颇为沉静:“若不这般说、若不在此刻说,我怕我以后再也不敢说了。”
宁简微怔,这些时日里,她极为牵挂陈彻的安危,几乎从未想到过柳续,可是今夜陈彻猝然将此事挑明,她却也难以顷刻间便明确自己的心意,她本想板着脸教训陈彻一顿,但念及他这番直抒胸臆的话语,心中也不禁感动,神色缓和下来,迟迟不语。
陈彻轻声道:“主人,你……”
宁简眼瞧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睛无比清亮,似乎眼神深处燃起了一抹光芒,将他积存多年的困意照彻驱散,那光芒固执而澄澈,仿佛将恒久燃烧下去。一瞬间她听到一声轻响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像有一颗石子投入了湖水深处,在湖面荡开涟漪;几乎同时,她听见那声轻响的回音,从她心里发出。
陈彻说到这里,蓦然见宁简眸光轻颤,便不再说下去,只等她开口。
赵长希与游不净相顾一眼,均想:“陈兄弟终究是少年心性,此等私事,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却叫姑娘家如何回答?”
游不净轻咳一声,道:“陈兄弟,方才你还没讲明白你究竟怎么被擒的,还请继续为我等解惑,至于……至于其余的事,不妨另寻时间,从长计议。”
陈彻略一沉默,道:“好。”径自叙说:“那日我回房睡觉,睡醒时已快天亮……”
杨仞瞥见陈彻边说边舒展手指,指节不知何时已捏得发白,恍然心想:“……原来陈兄刚才也极紧张。”
陈彻道:“我走到院中,撞见几个客栈伙计端着食盒与酒壶从我身前经过,嘴里不停牢骚抱怨,似乎温蔚与那青衫人在房中喝了一夜的酒,这些伙计伺候得很是疲累……”
“我本来没去在意,忽听有个店小二说:‘那个姓简的公子最是挑剔,一会儿嫌酒凉,一会儿说菜肴不够精美,哼哼,整个岳州城里他也找不到第二家比咱们店里菜色更好的……’”
“姓简的公子?”宁简蹙眉道,“简景兮年纪尚小,难道竟是简春兮来岳州了?”
“不是。”陈彻说话中与宁简目光交汇,两人神色都微微异样,陈彻继续道:“我当时听得惊疑,拦住那几个店伙计,细问了那青衫人的年龄样貌……那人是简青兮无疑。”
众人闻言顿凛,杨仞皱眉道:“简青兮不是被囚禁在华山么?”他曾听叶凉说过弓魔从华山脱困之事,转头看向叶凉,问道:“叶兄,到底燕寄羽这鸟人故意放脱了几个人?”
叶凉神情也颇震惊,道:“我本也以为只有江前辈一人……”
众人商议片刻,均想不通燕寄羽为何要放脱这两人,也不知是否还有别的掌门被他放了;赵长希道:“燕寄羽的父亲是简家的花匠,莫非他是看在这份情面上,才放走了简青兮?”
贺风馗道:“此事恐怕大有蹊跷。陈兄弟,你先接着讲吧。”
陈彻道:“后来我就闯入温蔚所居的客房,房里还点着灯烛,却空无一人;我在房中搜查了一阵,忽觉周身酸软,很快便跌倒不能动弹……”
杨仞奇道:“这是为何?”
陈彻道:“房中的蜡烛里掺了薲草粉末,我吸入了蜡烛燃出的烟气,便被迷倒了。”
宁简心弦微动,瞪向岳凌歌,冷声道:“去年在青石老店,你便想用这法子将众人迷倒,却是被薛秋声看破……岳公子,这法子是不是你教给温蔚的?”
“冤枉、冤枉!”岳凌歌连连摇手道,“我在青石镇与陈兄弟一见如故,去年陈兄弟做‘青锋令使’还是我率先提议的,我又怎会坑害陈兄弟?”
“最好如此。”宁简转回头道,“陈彻,后来呢?”
陈彻道:“我倒在地上,这才明白那几个店伙计定是温蔚与简青兮安排好的,不多时,温蔚便回到房里将我擒住,我问他简青兮在哪儿,他也不答。”
自那日起,陈彻便被温蔚带着一路北上,温蔚似乎有意避开“乘锋帮”与“停云书院”这两伙人,专走崎岖小路,他对陈彻的修为颇为忌惮,生怕薲草的药性不够压制他的“意劲”,每日正午都逼迫陈彻服食一大碗薲草粉末沏成的药水。
陈彻本就爱犯困,每天里吃了薲草便睡,对他倒也不算什么,有时不到正午,他便向温蔚索要薲草来吃,温蔚惊疑不定,问他为何如此,是否心存诡计,他道:“我现下便想睡觉,等到中午你催我吃薲草时,不免将我吵醒,不如先吃了省事。”
温蔚愕然无语,只道:“你老老实实,别给我生事就好。”他心知陈彻身份不一般,正所谓奇货可居,本没打算这么快便将陈彻“卖给”乘锋帮,但途中他探得消息,方白近日里也正四处打探陈彻的行踪,他深知方白的能耐,不得不赶在方白找来之前将这“奇货”脱手,这才急匆匆来到临江集。
“原来如此。”杨仞听完颔首道,“他娘的,方才便该拦下温蔚,问问他简青兮的事。”
话音刚落,便听远处有人呼喊道——“杨帮主!诸位好汉!”听嗓音竟似是温蔚又从山下跑回来了。
杨仞一怔:“他怎知我有话要问他……”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走出院子,但见夜色中两道人影一追一逃,奔上山来,前边那人兀自挑着货担,正是温蔚,踉跄跑出几步,似骤然中了一击,噗通摔倒;后面那人追近了将温蔚揪起,赫然却是江海余。
江海余拎着温蔚走向众人,不知为何,却越走越慢,忽道:“……秦师妹,你当真还活着?”语声闷哑,宛如一面老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