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楼清歌 作品

第二章 临江梦龙(二十九)

温蔚微笑道:“不错,正是这位陈兄弟,温某要价不高,诸位是一定付得起的……”

宁简不待他说完,脚尖微转,便要掠近将陈彻救下,温蔚目光闪烁,手中扁棍末梢触在陈彻额上,摇头道:“宁姑娘,你还是别轻举妄动,否则活的变成死的,这货物就不值钱了。”

陈彻被扁棍一碰,身躯微晃,歪了歪头,仍闭着双目。

宁简顿步冷冷瞪视温蔚,一时无策,但知陈彻还活着,略松了口气,凝神望向竹筐中,陈彻双手抱膝,身形蜷曲,在远处瞧去宛如孩童一般,仿佛又变回了初相识时的那个小乞丐,她瞧着瞧着,心中莫名一疼。

忽听岳凌歌道:“我看陈兄弟似昏似睡,手足松软,像是服食了大量薲草所致。”

杨仞恍然暗忖:“嗯,以温蔚的武功,若不下药用毒,自也不是陈兄的对手。”

温蔚笑道:“岳公子慧眼,温某向来佩服,只是不知岳公子身为‘正气长锋阁’的阁主,为何却与乘锋帮的刀客混迹一处,难道不怕燕山长怪罪么?”

岳凌歌淡然道:“我不过是偶遇杨帮主等人罢了,倒是温楼主擒住陈兄弟这位‘青锋令使’,难道是要从此与‘正气长锋阁’决裂么?”

温蔚微笑道:“岳公子,有些心思,你我彼此彼此,谁也不必再笑话谁,只盼你稍后多劝劝杨帮主,助温某做成这笔生意,温某感激不尽。”

杨仞道:“温蔚,你到底想要什么价钱?”

温蔚正色道:“杨帮主,你们乘锋帮敢与燕山长为敌,说实话温某心底倒也有几分佩服,今日我便将陈兄弟交给贵帮,只请贵帮从此莫要为难温某,无论日后贵帮与燕山长之间谁胜谁败,温某置身事外,绝不插手。”

杨仞一怔,哈哈笑道:“温蔚,你是怕我打败燕寄羽之后找你算后账,便想先用陈彻换一张保命符么?”

温蔚面色坦然道:“温某确也只有这个小小的请求罢了,这武林中的乱局,温某是越来越看不透了,还是明哲保身为妥。”

杨仞嗤笑一声,却不置可否。温蔚目视宁简,又道:“宁姑娘,今日我放还陈彻,也请你以后不得为难温某,可好?”

宁简素来是有仇必报的性子,既知温蔚欺负陈彻,心里颇为气恼,但眼下自当以救回陈彻为重,冷哼道:“你多行不义,只怕也用不着我为难你。”说完不再理会温蔚,瞥向杨仞,却有些拿不准他是否愿意答应。

杨仞在肃州道观里曾得陈彻相救,后来又参习了陈彻所写的刀谱,亦想将其救回,他打心眼儿里瞧不上温蔚,自也不是非杀温蔚不可,只是他的“乘锋十九式”里有“飞锋”一式,可掷刀伤敌,若此刻使出,多半能瞬息重创温蔚,只是终究称不上十拿九稳,一时间犹豫不语。

宁简静默片刻,忽道:“杨仞……便算我欠你一分恩情如何?”

杨仞一怔,心想:“难得她如此傲气之人,能说出这般话来。”当即拱手道:“宁姑娘言重了,先前在肃州承宁姑娘相救,在下铭感于内。”

温蔚笑呵呵接口道:“那么杨帮主是答应温某了?”

杨仞道:“只要你不助燕寄羽,不再犯奸作恶,老子也懒得难为你。”不待温蔚开口,又道,“你留下薲草的解药,这便滚下山去吧。”

温蔚苦笑一声,道:“多谢杨帮主。”从衣襟内取出一个瓷瓶,放在竹筐旁边,径自挑着另一只竹筐快步离去。

宁简身影闪动,疾掠过去,但见陈彻闭目垂头,面黄肌瘦,这些时日里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她俯身捡起瓷瓶,鼻尖微酸,险些落下泪来,方从瓶中倒出几粒丹药,忽然身侧传来了轻轻的鼾声。

宁简踢了一脚竹筐,道:“还睡?”

陈彻微微睁眼,瞧见宁简,当即便想站起,只是手足酥软,无可奈何;岳凌歌曾听温歧讲说过薲草的用法解法,从旁道:“解药吃上五粒,总也够了。”

宁简料想温蔚惧怕乘锋帮报复,绝不敢给假药,当即喂陈彻服下五粒丹丸,不多时,陈彻便从竹筐里跃出,闷声道:“主人。”

宁简道:“跟我来。”转身领着陈彻进了篱笆院,让他在桂树下坐了,又找来一些酒肉。

众人面面相觑,眼看着陈彻吃喝了好一阵子,贺风馗客气道:“陈兄弟,若不够吃,我再命人去买。”

陈彻道:“多谢,那就去买吧。”

贺风馗一怔,随即摆了摆手,便有帮众飞奔下山而去。岳凌歌从旁打量着陈彻,好奇道:“我本以为修成‘意劲’之人便不惧薲草之毒,去年在青石镇外,那江海余便是如此;却没想到陈兄弟仍会被薲草所制。”

秦芸听到“江海余”三字,神情微黯,却只轻声道:“每个人所领悟的‘意劲’都不一样,与各人的天资心性相关。”

众人等着陈彻吃饱喝足,问起他被擒的经过,陈彻起身打个饱嗝,讲述起来:

多日前在洞庭湖上,他不愿眼睁睁看着留影舫沉没,便独自返回城中的碧湖轩,刚踏入所居的偏院,便见温蔚鬼鬼祟祟地与一个青衫人凑得极近,正在院子角落低语,瞥见陈彻后,立时闪身进房去了;而后陈彻便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杨仞听到这里,奇道:“你既撞见温蔚鬼鬼祟祟,难道接下来不该去查探个究竟么?”

陈彻道:“那太麻烦了,会耽误我睡觉。”

杨仞闻言挠了挠头,只道:“……嗯,那不知后来如何?”

陈彻想了想,却转口道:“我被擒的这些天里,想清楚了一件事,我想先说出来。”说完见众人神情疑惑,便又道,“总归是早晚要说的,拖得越久越麻烦,我便懒得拖了。”

杨仞点头道:“陈兄请讲。”

陈彻却看向宁简,道:“主人,我做你的仆从,已满五年了么?”

宁简一怔,道:“不错,咱们本来约好,做四年的主仆,此外你每求我一件事,便须在我身边多留一年;去年春在青石镇上,你曾求我救治韩昂,这便又多出一年,到如今也满五年了。”

陈彻“嗯”了一声;两人对视片刻,陈彻忽道:“我想求你一百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