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风馗拱手道:“岑兄,听说你不久前与戚晚词交过锋?”
岑东流道:“不错,那婆娘剑术不低,手下又多,我老岑寡不敌众,只得暂时退却……恐怕她也就快到临江集了,须得早做提防。”
“杨帮主,”李素微叹道,“戚姑娘身为‘青锋令使’,那是与你们乘锋帮水火不容的;奉劝贵帮还是及早离开临江集为妥。”
杨仞一怔,笑道:“李道长,你倒是好心,你身为正气阁主,难道却与我帮是一路人吗?”
李素微苦笑道:“杨帮主,贫道以武林为重,实不愿与贵帮厮杀血斗。”
杨仞点头道:“那好,你将柳鹰交与我处置,还有柳老山长,我与他同住九年,交情不浅,很想和他多叙叙旧,便也不劳你照料了。——李道长若肯答应,只管离去便是,我也不难为你。”
田桑榆、胡飞尘耳听杨仞说得无礼,均看向李素微;李素微却不着恼,只愁眉苦脸道:“多谢杨帮主,请容贫道想想。”
江边一时沉寂,杨仞笑了笑,正待催问,忽闻远处水声有异;众人转头望去,却见数十艘船顺流而近,当先一艘船上悬挂着“双星掠月”的旗帜,却是峨嵋“织星剑”一派的徽记。
李素微不禁轻轻摇头:“戚掌门来得好快。”
贺风馗沉吟道:“以戚晚词今时的修为,应知自己非我‘乘锋帮’之敌,难道仗着一众不成器的手下,便敢前来送死么?”
“贺兄所虑不错,”赵长希接口道,“莫非……竟是燕寄羽与她同来?”
柳鹰闻言哈哈一笑,道:“燕山长若敢现身于此,即刻便会染上‘描红’的重疾,以他的精明周密,那是绝不会来的。”
杨仞笑道:“多半如叶兄所言,这姓戚的是被自己的徒儿雷姑娘诱骗来的。”说着回顾一眼,却见叶凉与龙霖、岳凌歌以及柳空图等人兀自留在酒馆门前。
远处,戚晚词伫立在船舷边,凝神辨去,靠近渡口处的一群人里似有方轻游的身影,顿时蹙眉;随即又辨出了身穿道袍的李素微,心下微凛:她先前听徒弟雷缨络禀报,李素微等人与“乘锋帮”在临江集拼杀,眼看是两败俱伤之局,她便率众赶来坐收渔利,孰料此刻亲眼所见,两方人站在一起,倒似在闲谈一般,也不知情形究竟如何。
想到这里,她心头掠过一抹怒气,暗忖:“最好方轻游先杀死李素微,再被我杀死。”
去年她击毙楚轻鸿之后,自觉做得过火,料想李素微必然不满,便也不甚愿意见到他。她本来未曾打算真杀死楚轻鸿,心里隐约觉得似有些对不住李素微与方轻游,于是李素微、方轻游便成为她最恨的两个人。倘若这两人死了,她在这世上便没有对不住之人了。
杨仞望见戚晚词的船队即要驶入渡口,道:“他娘的,今日便是这恶婆娘的死期。”转头又道:“方兄,你……”未及说完,忽而惊觉身畔不见了方轻游的踪影——
不知何时,方轻游已孤身离开众人,宛如暮色中的一线微光,朝着高矗江面的数十艘船急冲而去。
他身着不起眼的灰衣,手中握着的也只是一柄不甚锋利的铁刀,霎时间众人却觉一道耀目的锋芒倏忽掠出了渡口,飞动在江水之上,几欲将迎面的巨船剖分开来——
戚晚词凝立拔剑,神色清冷,喝道:“结阵!”眼瞧方轻游的身形落上船板,心下一阵厌恼,突兀地又记起了楚轻鸿的样貌。
她摇头冷笑,暗蓄内劲,双手却气得微微发抖:楚轻鸿杀便杀了,此事已算了结,可方轻游竟胆敢来与她寻仇算账,当真荒谬之极。无论她做了什么,都不该有人来找她算账,因为她自己已在心中算得清清楚楚,无须再重算——若任谁都能与她重算一番,这世上还有公道可言吗?
在她身前,九名“织星剑”弟子结成“万象星海”剑阵,将她与方轻游阻隔。
方轻游双足落定,旋即拧腰冲入剑阵,手上单刀飞旋,一瞬里刀光宛若凝成飞鸟,在九个女剑客之间扑簌簌转了一圈,九人手腕流血,短剑脱手,各自踉跄倒退。
方轻游目不旁顾,踏步直进,戚晚词一惊,双手交错,短剑划出十字剑光,护在胸腹前,瞥见方轻游目光平静如水,没来由得肝胆发寒。
“铿”的一声,戚晚词眼前骤亮,恍若时辰回复到了正午,日光从方轻游刀上迸涌出来,恍惚中戚晚词手腕锐痛,双剑坠地。
斜阳下,刀光浮荡满船,久久不散。
方轻游手腕微晃,刀芒收束在戚晚词的眉睫前,倏而身侧青影流过,一把柴刀将他的刀锋轻飘飘架住,却是柳续追上船来。
“方兄弟,刀下留人,在下尚有几句话想问戚掌门。”柳续言毕撤刀拱手。
方轻游略一静默,道:“好,那咱们便上岸说话。”
戚晚词冷哼不语,她周身内息已被方轻游的刀意迫住,短时发力不得,任由方轻游侧步将刀刃抵住自己背心,却也无计可施,只得随着方、柳二人挪步下船。
一众“织星剑”门徒神情凛骇,瞠目结舌,似为方轻游的刀术所震慑;过得片刻,才慢慢地蹑步跟随在后。
柳续忽道:“我久不动刀,没想到江湖中竟新有了方兄弟这般的刀术,若有时机,真想和方兄弟好好切磋一番。”
方轻游淡淡道:“柳前辈既有此意,少顷待我为楚师妹报仇之后,自当从命。”
说话中与众人会合,李素微苦叹不语,杨仞哈哈笑赞道:“方兄,你当真吓了我一跳!不过你怎不一刀剁了这恶婆娘?”
柳续接口道:“戚掌门与燕山长关联颇深,知晓许多隐秘,诸位要杀她也不必急于一时。”
杨仞皱眉欲语,忽听远处陈家酒馆门前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