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续手中刀光蜿蜒几闪，与天边电光交相辉映，一瞬将五个攻袭杨仞的黑衣弟子手腕斩伤，五条罗带坠地，柳续旋即收刀，神情平静，却对苦战中的赵长希、游不净不管不顾。
虞夙瞧得迷惑，却也暗自松了口气，振腕使出“绯霞剑术”中的一记“霞飞云翼”，“赤流霞”在雨中变色，宛如一条时隐时现的灰蟒，左右扭动，几乎同时啄在赵、游胸口，两人面色惨变，顿时晕厥摔倒。几名弟子趁势抢近，便要将两人击毙，却被虞夙喝止。
燕寄羽与秋剪水一问一答，气机随着话音不断收紧，各自提聚精气劲力，蓄势待击，忽听柳续轻叹道：“好一个‘心外无月’。”
柳续持刀凝立，凛然动容：“秋姑娘心怀明月，自悬于天地，这般‘无关天上月，无关地上烛’的超然独立之境，几已可称无敌。没想到近年武林中竟出了如此一名奇女子。”
他一生钻研武道，此际遇见武学奇才，心神似极受震动，所发的赞语甚是诚挚；秋剪水闻言轻声道：“柳前辈过奖了。”眸光却仍自谨慎留意燕寄羽的细微举止。
杨仞缓过内息，运功将经络中的敌劲驱散，站起身来，心中却颇觉古怪，先前柳续助“乘锋帮”压制李素微，方才又与燕寄羽对刀，他本以为柳续此番南来定是要与燕寄羽为敌，可是没想到柳续击退红罗山庄弟子后，随即竟又置身事外，不禁暗忖：“也不知柳续究竟作何打算……他刚才忽然称赞秋姑娘，恐怕也别有用意。”
却听柳续又道：“但若秋姑娘真要与燕山长生死相斗，多半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局面。还请秋姑娘三思。”
杨仞一凛，摇头笑道：“如今燕鸟人病急伤重，不知柳前辈何出此言？”
柳续道：“以燕山长眼下所剩余的武学修为，自非秋姑娘敌手，但以我对燕山长所知，他定还备有一些临危保命的伎俩与手法，稍后使出来，恐怕秋姑娘也未必能防。”
此言说得颇不客气，等同于直言燕寄羽擅使诡计与暗算；燕寄羽径自凝神与秋剪水对峙，却恍似未闻。
杨仞哈哈一笑，盘算起来，却听柳续继续道：“何况……倘若稍后燕山长真有性命之危，在下或也会出手相救。”
杨仞顿惊，心说：“他娘的，小时便听师父说柳续是个武疯子，看来果真是练武把自己练疯了……”
燕寄羽神色微变，似对柳续此话也颇觉意外，只淡淡道：“那我先谢过柳兄。”
此际红罗山庄的一众人将秋、杨、燕、柳四人围在当中，虞夙皱眉道：“柳兄，你既要相救燕山长，方才为何又打伤我的弟子？”
话音方落，雨声中依稀传来一片极低微的人语喧哗，似有几艘船正从极远处迎面驶来。
一霎里秋剪水与燕寄羽目光倏动，似都隐约听到了什么，杨仞与柳续亦是微微皱眉，虞夙修为不及四人，眼见柳续静默不答，略等了一刻，才听见远处的人声。
“恭喜杨帮主，”燕寄羽忽道，“这多半是有人救你来了。”
“放屁，”杨仞嗤笑道，“老子胜算在握，何须人救？”他知来船逆着临江集的方位，绝非贺风馗等人赶至，便又问道：“燕鸟人，莫不是你的伏兵？”
燕寄羽径自转口道：“若非去年杨帮主打伤了胡飞尘的腿，减损其修为，恐怕今日我已死在他的奇袭之下……说起来，杨帮主却曾救过我的性命。”
杨仞眉头大皱，呸道：“老子救猪救狗，也不会救你这贼厮鸟。”
却听燕寄羽继续道：“故而我见杨帮主将帮众都派去了华山，身边却没多少手下，便代杨帮主求救，请些人来相助杨帮主，以此报答杨帮主的救命之情。”
杨仞一怔，眼瞧燕寄羽神情淡然，随口骂道：“你他娘的又弄什么诡计？”
说话中转头瞧去，江水湍急，来船逆流顶风，距离诸人所在的客船仍有一段距离，加之夜色昏浓，却仍难辨出船上人的身份。
诸人张望之际，忽闻风雨中平添一股异样的水流声，来船之间却放落了一只小舟，有人孤身乘舟，破水如电，顷刻间已行近了许多——
燕寄羽眸光转动，与虞夙对视一眼，倏忽身影疾闪，掠到断碎的船舷边，扑通一声，跃入了暗沉沉的江水，朝岸上逃去。
秋剪水衣袂飘动，紧随燕寄羽，刹那里也追到船舷边；与此同时，虞夙遽然喝道：“众弟子掩护燕山长撤走！”
一群黑衣人当即急挥罗带，围攻向秋剪水；杨仞方自掠到秋剪水身边，瞥见柳续静立原处，心下稍松，他失了雪刃，返身以掌代刀，霍然震退了虞夙，又扫腿击倒了数名敌人，却仍有八九个黑衣弟子绕过了他，罗带从四面八方朝秋剪水攒刺而去——
秋剪水正待追下船，身形微凝，双袖旋转了一圈，在夜雨中飘若惊鸿，袖风激扬四散，顷刻将那些黑衣弟子震飞丈外。
她脚步方动，忽有个黑衣人似狂性大发，猛地扑上来抱住她双腿，秋剪水微微蹙眉，拧腰擡掌拍在那人额头，将其击晕，未及脱身，江面上忽然飞起一道亮光，却是燕寄羽浮沉在水中，倏地掷出了雪刃，刀锋穿过绵绵雨线，朝着秋剪水背心激射而来——
杨仞一惊，迎近雪刃一步，心知若等刀身飞过，只攥住刀柄将刀攥停，终究没十足把握，霎时里运劲手上，朝着那一线雪亮的急光握去——
电光石火间，杨仞右掌鲜血飞溅，握在刀身中段，雪刃在他手中震颤了一瞬，刀锋悬停在秋剪水背后半尺处。
一众黑衣弟子见状骇然相顾，随即翻身跃起，再度攻上；此刻那小舟已距客船颇近，舟上人身影倏忽隐没，仿似融淌进了雨水，骤然却已立在客船上，一袭泛旧的白衣，面容清隽，正是方白。
船上诸人听见方白的落足声，猝觉耳边一空，身畔的雨声、头顶的雷声都遥远了许多，仿佛方白在天地间又辟出了另一方天地，将客船笼罩进来，将无边风雨都隔绝在外；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群红罗山庄弟子身上溅开静谧的水花，纷纷栽倒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