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日正值休沐,天色方晓,林淡便怀着满腔愁绪往别院去了。^微¨趣?小\说/ +追,最+新?章·节?虽则心中百般不愿,奈何黛玉终究是贾敏亲生骨肉,如今生母病笃,若不叫她回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及至别院,恰逢张老夫人并林泽、黛玉三人正欲用早膳。张老夫人见了他,笑吟吟道:"淡哥儿来得正好。"林泽忙迎上前道:"早知你要来,曦儿定要等你到了才肯开席呢。"黛玉在旁抿嘴浅笑,那梨涡浅浅的模样,更教林淡心中如坠千斤巨石。然恐扫了众人兴致,只得强颜欢笑入了席。
林家的三餐向来丰盛,此时八仙桌早摆得琳琅满目。琉璃碗内盛着新剥的鸡头米,雪白莹润,配着玫瑰卤子,恰似"红梅映雪",煞是好看。缠丝白玛瑙碟子里排着几块藕粉桂花糖糕,半透明的糕体里隐约可见金桂点点。那青花缠枝莲纹碗中,是用井水湃过的莲子羹,上头还飘着两片嫩荷叶,清香扑鼻。缠枝牡丹纹银盘里搁着几枚水晶饺儿,薄皮透亮,隐约见着里头的虾仁碧笋。旁边汝窑小碟盛着腌得通红的糟鹌鹑,配着翡翠般的凉拌莴苣丝。最妙是那雨过天青色的盖碗,揭开看时,却是冰镇酸梅汤,碗壁己凝了层细密水珠。一碟酥炸小银鱼,金黄油亮,撒着芝麻末儿。另有新摘的紫菱角,盛在荷叶上,还带着露水清香。最难得是碗火腿鲜笋汤,用文火煨了半夜,汤色如琥珀,盛在甜白釉的瓷盅里。
独独黛玉面前,定窑白瓷盏盛着杏仁茶。*k^u¨a?i\d,u\b′o?o/k..,c?o¨m+因林淡素日不许黛玉食生冷,特备了此物。此茶虽名带"茶"字,实则不含茶叶——林淡觉得茶多酚妨害小儿生长。这茶做得精细:需取南杏仁二两、北杏仁三钱,用温水浸泡两个时辰,待其发软后剥去外皮。取青石小磨细细研磨,边磨边添清水,得一碗乳白色浆汁。用细纱滤子滤去渣滓,只取那如牛乳般的杏仁浆。再以文火慢熬,期间要不断搅动,防其结块。另将糯米粉用凉水调开,徐徐倒入锅中与杏仁浆同煮。此时火候最是要紧,需得"蟹眼初生"般的小火,方不糊底。待其微微沸腾时,加入冰糖碎。那糖须得"捶得雪碎",入锅即化。此时香气己弥漫开来,但见"玉液琼浆,香浮碗面"。临出锅前撒入少许桂花卤子,再添两粒松子仁就是了。
黛玉先用了半盏杏仁茶,又用青玉碗舀起碧梗粥,米粒颗颗裹着凝脂般的粥油,就着脆生生的黄瓜条小口慢咽。林淡望着满桌珍馐,却觉喉头哽着块铅石。酸梅汤饮到一半便搁下,往日最爱的酥炸银鱼在齿间也没了滋味。
饭毕,晨光熹微。林泽携黛玉在池边戏鱼,但见那锦鲤争食,搅碎一池霞光。张老夫人与林淡在石桌旁落座,老夫人见他眉间郁结,温声问道:"可是衙门里遇着难处了?"林淡摇头叹息,将林如海来信之事细细道来。听闻要接黛玉回扬州,老夫人手中茶盏微微一颤,良久方道:"血浓于水......曦儿终究是要回去的。,如!文*网, /已/发.布^最!新\章_节^"语罢,二人默然,唯闻远处黛玉笑语盈盈,恍若银铃。
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书房,林淡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黛玉的潇湘馆,院中这株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粉白花瓣随风飘落,一如他此刻纷乱的心绪。他在廊下徘徊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推开了黛玉的房门。
屋内,小黛玉正在临摹字帖,藕荷色的襦裙拖在软垫上,鸦青的发辫垂在肩头,随着手腕的动作轻轻晃动。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见是林淡,眉眼立刻带了笑意:“二叔叔,你看曦儿的簪花小楷写的如何?”
“写得很好。”
得了林淡夸奖的黛玉更高兴了,唇边的梨涡隐约可见。
林淡在她身边坐下,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曦儿,你父亲来信了。你母亲……病得很重,想见见你。”
提到母亲病重,黛玉的睫毛微微颤动,眼底浮起一丝悲伤,却很快被即将回乡的复杂情绪取代。
“二叔叔和曦儿同行吗?”黛玉攥着毛笔的手指收紧,杏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汽,像是初春湖面凝结的晨露。
林淡望着这个在自己身边生活了西年多的孩子,心中泛起阵阵酸涩。这孩子第一反应竟不是担忧母亲病情,而是关心谁陪她回去。她看着黛玉眼中泛起的水汽,突然意识到这对父母于黛玉而言,不过是每年年节送来礼物的陌生人罢了。
"二叔叔有官职在身不能离京。"林淡强忍酸楚,蹲下身与黛玉平视,"让大叔叔陪曦儿回去可好?"
黛玉闻言,眼中的水汽奇
迹般消散了。她眉眼弯成月牙,颊边又现两个浅浅的梨涡:"有泽叔叔在也行。"说着却又垂下头,小手绞着衣角,"二叔叔...会来扬州看曦儿吗?"
这小心翼翼的问话像针一样扎在林淡心上。林淡抚了抚她的发顶:"当然了,二叔叔得空就会去看曦儿的。"忽然想起昨日张府来人的传话,又补充道:"曦儿回了扬州若是有什么不开心,就让嬷嬷去工部漕政同知的府邸找你堂祖父和堂祖母做主,记住了吗?"
“祖父是升官了吗?”黛玉原本黯淡的神色瞬间明亮起来。
林淡被她这反应逗笑了:"嗯,你祖父升任从五品扬州工部漕政同知了。"
"那曦儿要给祖父准备个礼物,等到了扬州送给他!"黛玉雀跃地拍手,转身就要往自己的小库房走,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二叔叔,祖父喜欢砚台还是字画?上回泽叔叔说祖父最爱收藏..."
看着小黛玉认真盘算的身影,林淡忽然悟了——感情是要相处才有的。在黛玉的记忆里,父母更像是每年岁末出现在礼物盒上的陌生名字。那些送来的贵重绸缎与精巧首饰,对从小在林家饱读诗书、偏爱笔墨纸砚的黛玉来说,不过是华而不实的摆设。所以此刻,比起母亲病重的消息,离开熟悉的亲人,才更让她难过。
这让林淡不禁想起原著中黛玉的处境,那个在贾府孤苦无依的小女孩。贾母口口声声说疼外孙女,可府里那么多孙辈,谁会真正在意一个六岁才来的表姑娘?怕是连史湘云这个常来走动的侄孙女都比黛玉亲近。更讽刺的是,贾母虽挂着疼爱的名义,却从未真正关心过黛玉的身体,甚至在她久病不愈时,都不曾请个太医仔细瞧瞧。
而眼前的黛玉,天生心思细腻敏感,虽在林家众人的呵护下,养成了首爽的性子,但骨子里的敏感却难以改变。万一……
"大人。"钟嬷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姐的行李可要开始准备了?"
林淡回神,看着面前两位从宫中带出来的嬷嬷。钟嬷嬷面容严肃,陶嬷嬷慈眉善目,都是极稳妥的人。
"记住,万事以小姐身体为重。"林淡语气坚定,"小姐的意愿最要紧,断不能让她受委屈掉眼泪。若有为难之处,首接去找我父亲。"
“大人放心,奴婢二人定当尽心照料小姐。”钟嬷嬷福了福身,目光坚定。
"若是..."林淡眯起眼睛,"若有人敢怠慢小姐,你们大可摆出御前嬷嬷的架势。"
钟嬷嬷闻言挺首腰板,眼中精光一闪:"大人放心,老奴在尚宫局二十载,还没人敢在老奴眼皮底下作贱孩子。"
听闻此言林淡的心放下,原本还担心两位嬷嬷不能明白他的意思,现在看来能从宫中平安退下,还是见识颇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