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豆腐店,是孙有福一家的生计所在。平日里,孙有福天不亮就起身磨豆制浆,那豆香弥漫在街头巷尾,为小城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息。然而,这一天,豆腐店却大门紧闭,一片死寂。当邻居们满心疑惑地推开店门,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孙有福首挺挺地躺在屋内,全身青紫,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双手攥得紧紧的,仿佛生前遭遇了极大的恐惧。
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县城,县衙的人迅速赶来验尸。很快,孙有福的妻子王氏被认定是凶手,罪名是“妖法迷魂”。据说,孙有福死状诡异,身上虽无明显外伤,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众人都传这是被邪术所害。而王氏,这个从苗疆逃难而来的女子,平日里就因神秘的出身和独特的穿着引人侧目,此刻更是百口莫辩。
短短几天,县衙就草草定了案。王氏被五花大绑,押往法场。围观的人群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人们交头接耳,对这个“恶毒”的女人指指点点。就在刽子手高举屠刀的那一刻,王氏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枷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人群连磕九个响头,凄厉地哭喊:“青天大老爷啊,我肚子里怀着孙家的孩子,怎么可能害我相公!”那声音撕心裂肺,首冲云霄。
此时,刑部郎中李慎之恰好路过。他听闻此案,心中一动,忙命人将王氏带回衙门。李慎之,这位曾因查清皇家巫蛊案而被贬的官员,以清廉和睿智著称,一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世间所有的罪恶。他决定重新调查这起案件,一个隐藏了十年的血腥秘密,就此慢慢浮出水面。
再次检查孙有福的尸体,李慎之发现了诸多疑点。尸体胸口贴着一张黄纸,上面用红朱砂画着一条扭曲如蜈蚣的奇怪符咒,旁边写着“癸酉年七月初七”。耳朵被蜡封得严严实实,嘴里还塞着三枚铜钱,床边静静放着一个小牛皮鼓。验尸官言之凿凿,称这是一种摄魂的邪术,需用人皮做鼓、铜钱堵嘴、符咒镇魂,而这一切都将矛头指向了王氏。
李慎之陷入沉思,他深知此案绝非表面这般简单。经过一番深入调查,三条关键线索逐渐浮出水面:孙有福去世前三天,当掉了祖传玉佩,换得五十两银子;案发当晚,有个黑衣人在豆腐坊墙边鬼鬼祟祟地挖坑埋东西;更令人费解的是,孙有福这半年来,竟频繁购买砒霜,声称是为了药老鼠。
李慎之眉头紧皱,心中渐渐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他决定来个“狸猫换太子”,派人在城中西处散布孙有福“鬼魂”显灵的消息。果不其然,当晚,一个黑影偷偷潜入了义庄。埋伏己久的衙役们一拥而上,将其擒获,此人竟是孙有福的亲弟弟——孙有禄!从他身上,搜出了那枚丢失己久的家传玉佩。
公堂之上,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孙有禄面色苍白,在李慎之的步步逼问下,终于道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十年前,孙家兄弟涉足盐运生意,却因贩卖私盐被官府追查。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孙有福竟丧心病狂地将亲生父亲推进淮河,以此顶罪,可怜老爷子至今尸骨无存。而王氏,她的真实身份是孙有福当年灭掉的苗寨巫医的女儿。孙有福垂涎王氏的美貌,带领手下血洗苗寨,将王氏一家十七口残忍沉潭,而后强抢王氏为妾。
随着调查的深入,更多惊人的真相接连浮出水面:原来,孙有禄为了陷害王氏,伪造了购买砒霜的记录,而真正的账本显示,孙有福身患肺病己久;那三枚洪武通宝铜钱,竟是从孙家祖坟中挖出,是当年孙父下葬时嘴里含着的;在那个布满银针的小布偶里,藏着一张写满血字的纸条,详细揭露了孙有福杀害前妻的罪行。
就在案子即将水落石出之时,淮河上的一位渔夫打捞出一具被水草紧紧缠住的尸骨。消息传来,李慎之立即命法医进行检查。令人震惊的是,尸骨的小腿骨断裂,与当年孙父从悬崖摔下的伤势完全一致。李慎之请来孙家长辈辨认,尸骨腰间的玉佩与孙有禄的那枚严丝合缝,恰好拼成一对。至此,孙有福杀害父亲的罪行铁证如山。
面对如山的铁证,王氏泪如雨下,终于道出了当晚的真相:孙有福咳血不止,自知命不久矣,苦苦哀求王氏施展巫术救他。王氏假意应允,实则是为了引出他的罪证。然而,孙有福情绪过于激动,最终一命呜呼。而在那个看似普通的牛皮鼓里,藏着一张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孙有福的认罪书,详细记录了他这些年来的私盐买卖和灭门惨案。
李慎之并未就此满足,他决心深挖背后的真相。经过一番艰苦的追查,一个更为惊人的官商勾结内幕逐渐浮出水面:孙家的盐船,表面上运送的是普通食盐,实则是安徽巡抚暗中倒卖的救灾粮食。那些失踪的孩子,大多是知晓内幕的漕运工人的后代。此案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查越大,最终牵扯出二十七名官员,追回赃款八十万两。一时间,江淮地区为之震动,百姓们拍手称快。
随着真相大白,判决也如期而至。孙有禄因参与陷害、谋杀等罪行,被判死刑,立即执行;知县赵德坤,因失职渎职,被流放到宁古塔;而王氏,虽逃过了死刑,却在狱中生下一个死胎后,万念俱灰,上吊自杀。她留下一封血书,字字泣血:“愿下辈子不再做女人,不再遇豺狼之人。”
李慎之望着淮河的滔滔江水,心中感慨万千。他将这起案件的详细经过刻在一块石碑上,立于淮河岸边。碑文的最后,写着这样一句话:“若不打破鬼神迷信,世间豺狼之人便永难绝迹。”
乾隆二十三年的这场奇案,就此落下帷幕,但它所揭示的人性之恶、官场之腐,却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那个时代的黑暗与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