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之上,海风呼啸而过,带着咸湿的气息,吹动着船帆猎猎作响。
甲板上,青峰夫人双臂环胸,身姿挺拔如松,望着前方忽然出现的两个女人,面色平静。
她的身后,是一身黑衣的李当归和一袭粉衣的紫嫣。
此前,李当归拜托青峰夫人为紫嫣准备些衣服,可青峰夫人的包袱里只有她自己的几件衣服,尺寸对紫嫣来说实在太大。
无奈之下,青峰夫人便找出了减秋的一件淡粉色长裙。
减秋平日里鲜少穿这件衣服,它本是十几岁少女的宽松款式,穿在紫嫣身上,却意外地成了紧身效果。
穿上淡粉长裙后,这位风雨楼的小姐、胭脂榜的姑娘,宛如春日里盛开的一朵桃花,娇俏动人。
那淡粉的裙摆紧紧贴合着紫嫣的身体,将她玲珑毕露的体态身形衬托得恰到好处。
尤其是胸前那抹风光,平日里紫嫣总是身着端庄大气的服饰,看不出家底的厚实,但如今穿上这紧身小裙,壮观程度竟丝毫不逊色于静姝。
紫嫣刚穿上时,还在李当归面前转了一圈,俏皮地问他好不好看。
李当归当然是一顿夸赞,可他心里却觉得紫嫣还是穿之前的衣服更顺眼些,只是这话他肯定不会说出口。
青峰夫人还周到的为李当归也准备了一套衣服。
是一套黑衣劲装,来自她那些黑衣手下的服饰。
穿上它的李当归,与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玄兵楼探子竟有几分相似,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种别样的神秘气质。
此时,一身黑衣的李当归和一袭粉衣的紫嫣一左一右站在青峰夫人身后,远远望去,竟给人一种他们两人是青峰夫人左膀右臂的感觉。
这可把刚登上方舟的云想容和徐氏看的愣了一下。
云想容一双美眸微微眯起,看着一袭粉衣的紫嫣站在青峰夫人身后,那件明显小了一号的衣裙紧裹着她玲珑的身段,连平日里从不示人的白皙脚踝都露了出来。
她身旁的李当归更是换了一身玄兵楼制式的黑衣,整个人透着一股冷峻气息。
云想容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分明记得,自己让紫嫣去帮李当归寻找佩剑的下落——可如今,他们却双双出现在这艘方舟上,而且还都换了衣裳。
紫嫣那件粉裙明显不合身,衣料紧绷着勾勒出少女的曲线,这可不是她该有的装束。
而李当归那身黑衣......
他们之前的衣服哪里去了?
一个念头倏地划过云想容的脑海:难道他们已经......
她素来对男女之事持开放态度,风雨楼中也从不拘泥于世俗礼法。
但此刻,看着紫嫣那件明显是在仓促间换上的衣裙,看着二人站在一处的模样,云想容还是感到一丝异样。
徐氏慵懒地掂了掂怀中熟睡的狮虎,一双秋水眼眸微眯,打量着不远处那对陌生男女。
与云想容不同,她倒没想的那么多,只是疑惑青峰夫人身边素来跟着那两个丫头,今日怎的换成了这两人?
"姐姐!"
紫嫣已提着过短的裙摆轻盈奔来,粉纱在月光下漾开涟漪。
云想容瞬间敛去眼中异色,端出惯有的温婉笑意。
李当归的视线却越过紫嫣,落在云想容身旁的妇人身上。
那妇人身穿一身华丽长袍,那长袍的材质一看就价值不菲,上面绣着精美的花纹,她的头上还戴着价值不菲的头饰。
李当归心中暗自猜测,这妇人应该是个贵妇人,可细看之下,她绣着花纹的衣摆竟沾着几处尘灰,裙摆还有新鲜的磨损痕迹
最让李当归奇怪的是她臂弯竟然还抱着个酣睡的孩童。
他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究竟是什么人才会在大半夜带着个孩子登上这方舟呢?
紫嫣挽着云想容的胳膊来到青峰夫人面前,粉色的裙裾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李当归上前一步,对着云想容恭敬地抱拳行礼:"云前辈。"
云想容唇角微扬,颔首示意。
青峰夫人居高临下地睨着徐氏,冷声道:"骚婆娘,你怎么也来了?"
徐氏闻言非但不恼,反而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看向李当归:"青峰夫人,怎么这般说我?让这个俊俏的小哥误会了可不好。"
她怀中的孩童似被惊醒,咂了咂嘴又沉沉睡去。
"你还怕别人误会?"青峰夫人冷哼一声。
徐氏懒得与她争辩,转而看向云想容,笑意盈盈地问道:"这两位是?"
云想容轻拍紫嫣的手背,温声道:"她是我的妹妹,也是风雨楼的人。平日风雨楼上下,全凭她一人打点。"
说着,她目光转向李当归。
李当归会意,上前一步再次抱拳:"夫人好,我是百草堂的李当归。"
夜风拂过他的黑衣,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百草堂?”徐氏听闻这三个字,眼神瞬间一变,原本带着几分慵懒闲适的眸子里,此刻满是意外与惊讶。她微微扬起下巴,目光直直地落在李当归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与好奇,开口问道:“你就是李灵芝姑娘的那位弟弟?”
李当归正沉浸在对徐氏身份以及那孩子的好奇中,被徐氏这一问,顿时愣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反问道:“您还认识我大姐?”
徐氏眼波流转,恰似暗夜中闪烁的星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说道:“白日里刚认识,是个很好的姑娘。”
李当归听了,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自豪的笑容,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
在他心里,大姐李灵芝当然是很好的姑娘。
这时,青峰夫人将目光转向云想容,眼神中带着一丝探寻与警惕,开口问道:“你和徐氏今夜来我这里,想做什么?”
云想容神色平静,她微微抬起头,目光坦然地与青峰夫人对视,说道:“楼主传音给我,让我来见你们。”
青峰夫人闻言,平静的脸上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她自然知道楼主的手段。
可神出鬼没的楼主竟然会传音到白虎城,究竟是为了何事?
沉默片刻后,青峰夫人指了指身后的三层楼阁,说道:“进去说。”
青峰夫人、徐氏与云想容三人走入楼阁内,便单独了踏入一间内舱雅室,雕花木门"吱呀"一声合拢,将满船月色隔绝在外。
李当归和紫嫣则是回到了静姝的房间。
房间里,当看到紫嫣穿上自己的粉裙的样子时,减秋立刻走了上去,噘嘴扯她身上紧绷的粉裙:"羞不羞!胸这么大还穿人家衣裳!"
指尖戳到腰侧束带时,竟"啪"地弹开一道缝隙,差点让紫嫣春光乍泄,减秋却幸灾乐祸道:"你看!盘扣都要崩飞了!"
紫嫣红着脸去捂她嘴,却不知自己此刻云鬓微乱、雪肤透粉的模样,恰似一枝带露海棠。
懵懂无知的少女减秋哪里知道,这般婀娜的体态,恰是人间最动人的风景。
房间外,宁芙抱剑而立,倚在窗边,月光为她冷峻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辉。
"方才何人登船?"她指尖轻叩剑柄,询问李当归方才发生的事情。
李当归便将刚才的事情给宁芙解释了一遍。
宁芙眉头渐蹙,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凝重。
"明日再议。"宁芙突然转身,发梢扫过李当归鼻尖,"你该睡了。"
李当归怔怔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舱房木门"咔哒"合拢。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傻笑着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离去。
子时的更漏声隐约传来。
经历白日演武与夜间动荡,众人都已疲惫不堪。
方舟上客房栉比,李当归随意选了一间。
床榻上,他刚沾枕便沉入梦乡,黑衣都未及脱下。
窗外,海浪轻拍船身,如同母亲拍抚婴孩的摇篮曲。
东方既白前,整艘方舟都陷入了短暂的安宁。唯有那间紧闭的舱室内,烛火彻夜未熄。
......
天色蒙蒙亮。
李当归在惯常的时辰醒来。
其实从他躺到床上到现在为止,并没有过去多长时间,只是习惯了早起的他,不论睡的多晚,到了时间自然就醒来了。
现在其实还没到拂晓时分。
李当归迷迷糊糊,眼皮刚掀起一道缝,就见一道人影静立床前,顿时惊得他一个激灵。
"雀翎,你怎么——"
"嘘!"冰凉的手掌突然覆上他的嘴唇。
雀翎俯身凑近,发丝间还带着沐浴过的香气。
她灰白的瞳孔在朦胧夜色中泛着涟漪般的光,"宁芙她们还没醒,你小点声。"
李当归会意点头,雀翎这才松开手,毫不客气地坐在他床沿。
锦被随着她的动作凹陷下去,李当归慌忙支起身子,耳根发烫——雀翎虽然总是这般不拘礼数,但李当归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雀翎却浑然不觉,只是侧头望向窗外。
"雀翎,你什么时候来的?"李当归压低声音问道。
他分明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眼前人想必也未曾好好休息。
雀翎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湿漉漉的发丝:"没多久,我刚来,你就醒了。"
看着眼前女子纤瘦的背影,李当归不自觉放轻了呼吸:"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没事我就不能来?"雀翎突然转头,右肩的弥沙之印在衣料下若隐若现。
"那倒不是,"李当归慌忙摆手,被褥随着动作滑落,"只是昨天你肯定也很累,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嗯...说的也是。"雀翎思考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突然翻身,整个人竟直接上了李当归的床上,侧卧在了李当归的身边。
李当归像被火燎到般急往床角缩去,后背"咚"地撞上舱板。
少年此刻竟像个被登徒子逼到墙角的闺秀,连耳尖都红得透亮。
雀翎支着下巴看他,唇角微微扬起,仿佛极北冰原上偶然绽放的雪莲。
"雀翎,你这是干什么?"李当归的声音绷得发紧,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
雀翎又往他身边挪了半寸,单薄衣衫下的身躯散发着女子特有的香气:"我怎么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一个女子,躺在我床上算怎么回事?"李当归喉结滚动,"要是被人看见......"
"现在还早着呢。"雀翎打断他,"根本不会有人醒来。"
她忽然伸手拽住李当归的衣角,"你不是让我多睡会儿么?我这就听你的。"
李当归作势要下床,却被她挡了个严实。
"那我先出去,你在这里......"
"不。"雀翎斩钉截铁地截住话头。
她拽着衣角的手往下一压,李当归猝不及防跌回床榻。
"我一个人睡不着。"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你留在这里陪我。"
"这怎么可以!?"李当归猛地往后一仰,后脑勺"咚"地撞上舱板。
他手忙脚乱地拉起滑落的被褥,活像只受惊的兔子。
雀翎见李当归竟然不同意,立刻生气的坐了起来,面对面注视着少年。
"李当归,"她一字一顿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女子灰白的瞳孔里跳动着危险的金芒,"好像你没睡过我一样。"
"什么叫我睡过你!"李当归险些咬到舌头,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雀翎,别开玩笑。"
骨笛冰冷的顶端突然抵上他的喉结。
"怎么?"雀翎眯起眼睛,"你难道没和我一起睡过?"
她俯身时,上衣领口滑落,露出锁骨下方一道未愈的伤痕,"这就要不认账了?"
"那是在极北,不一样!"李当归急得去挡她逼近的脸,掌心却不小心蹭到她唇角。
"有什么不一样的?"雀翎丝毫不在意男女有别,"你抱着我睡觉的时候,抱得可紧了,在冰窟的时候,睡了好几天呢,都忘了?"
李当归的指尖微微发抖。
此刻的雀翎比极北的暴风雪更难招架,他盯着她近在咫尺的睫毛,忽然发现上面还挂着未化的霜晶。
"这...这..."李当归的喉结上下滚动,却吐不出完整的句子。
极北之地的风雪仿佛又呼啸在耳边——那时他们蜷缩在冰窟里,雀翎冻得发青的指尖死死攥着他的衣襟,两人的呼吸在咫尺之间结成冰霜。
那时为了活命,只能如此。
现在雀翎再次提起,让李当归羞愧难当。
雀翎将一缕散落的长发捋到耳后,开口道:"我们北境到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但我听说你们南方女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沾衣裸袖,便为失节?好像是这么说的,意思是女子仅仅被某个男子看一眼手腕,就算是失去了贞洁,必须得嫁给他。"
李当归呼吸一滞。
"现在..."她突然跨坐在他腰间,衣衫下摆扫过他的膝盖,"我都和你睡在一张床上了。李当归,你就这么无情,要做个负心汉?"
船舱外忽然传来早起的海鸥鸣叫。
李当归觉得头都要大了,很久以前,南方确实有过这样的说法,他也知道,贞洁对于每个女子的重要性,严格来讲,雀翎说的没有问题。
因此,李当归没有反驳,默默低下头,开始思考着什么。
舱内的沉默如同极北冰原的永夜般漫长。
李当归低头不语,雀翎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一直过了很久。
李当归垂首盯着被褥上交织的暗纹,恍惚间仿佛又看见那双迷人的眼眸——却不是眼前人,而是那个如利剑般潇洒的身影。
他还没来得及跟那个人说过自己的内心的想法,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接受,可现在,自己犯了错,自然要负责。
他忽然抬起头,眼神平静无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雀翎,我——"
冰凉的手指突然再次覆上他的唇。
雀翎的嘴角扬起一个近乎温柔的弧度:"好了。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她声音轻得像雪落,"我知道你其实有喜欢的人...对不对?"
李当归瞳孔微缩,想说什么却被她更用力地按住。
"只在心里喜欢一个人,天又不会塌下来。你喜欢她,我喜欢你,不可以么?"
李当归瞪大双眼。
"现在,趁大家都还在睡觉,就让我在你身边待一会。"雀翎松开手,缓缓靠在了他怀里。
她闭上眼睛时,睫毛上的霜花终于融化,顺着脸颊滑落,"一会就好。"
李当归低头看着怀中单薄的身影,没有说话。
雀翎的呼吸很轻,像是极北冰原上最后一片不肯坠落的雪花。
他忽然想起那些风雪夜——她挡在他身前时被寒风撕裂的衣袖,为他暖药时烫红的手指。
之前雀翎的很多奇怪行为,他似乎也有些明白了。
这让他心里微微一颤,他不是什么圣人,此时此刻,他忽然很想一把将眼前的女子抱紧,可他不能这么做,李当归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雀翎为他付出了很多,他一辈子都还不清。
或许,自己真的应该对她负责。
"雀翎。"
少年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哑。
放在床榻上的手缓缓抬起,指尖触到女子的肩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雀翎突然动了。
她猛地直起身,双手环住少年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勒断他的呼吸。
李当归下意识收紧双臂,掌心贴在她单薄的脊背上——原来传说中能祈雨的俱卢雨女,抱起来竟是这样瘦。
两颗心脏隔着衣料相撞。
雀翎的发丝扫过他下颌,带着冰雪消融的湿润。
少女的指尖深深陷入李当归后背的衣料,像是要将自己烙进他的骨血里。
"李当归,"她的声音带着极北之地永冻层般的颤抖,"不论你喜欢谁...以后又会和谁在一起,我只希望你永远不要让我离开,也不要跟我说什么‘回北境去吧’这样的话,因为,如果我有一天真的回到了北境,那很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喜欢上另一个人,所以,你哪怕不喜欢我,也不要甩开我,就当是我为你做了那么多的回报了。”
李当归听完雀翎的话,只觉得心里难受无比,眼前的女子能一口气说出这些话,他又怎么会拒绝。
"好。"
他只回答了一个字。
这个简单的音节落在雀翎发间,轻得像雪落,重得像誓言。
她突然再次收紧双臂,将脸埋进他颈窝。
两颗心紧紧相拥,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里。
那里很冷,冷的不像话,但那里却只有他们两人,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而纯粹。
房间外,宁芙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她手中拎着一个粗布小袋,里面装着两块干饼,干饼早已凉透。
天色渐渐亮起,她就这么一直在门口站了很久,最终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