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的房间里,马玉林独自伫立窗前。窗玻璃上凝结的霜花肆意生长,蜿蜒成迷宫般的纹路,恍惚间竟与他毕生钻研的足迹重叠。
红山的轮廓在暮色中愈发深沉,宛如一道横亘在眼前的天堑。他摩挲着掌心的老茧,那是无数日夜在泥地、雪地中追踪留下的印记。
这场表演的重量压在肩头,他比谁都清楚,这不仅是一场技术的展示,更是他追踪术能否得到官方认可、能否传承推广的关键一战。
过往在乡间小路的荣耀,在城市街巷的质疑,此刻都如潮水般涌来,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成败在此一举,他深吸一口气,哈出的白雾在窗上晕开,模糊了霜花的纹路,却坚定了眼中的光芒。
寒风裹挟着细雪如钢针般刺在脸上,盟里的大街小巷早己传得沸沸扬扬 —— 盟委书记要亲临即将举行的追踪表演。?l?a,x!s^w¢.*c¨o,m^
这消息像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平静的水面激起层层涟漪,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 “第二把手”“第三把手” 等各级党政领导定会接踵而至,这场表演的规格瞬间被推至前所未有的高度。
与此同时,从中央警校远道而来的主任,带着专业的刑侦智慧,被邀请参与设计模拟案。而 “作案” 的三名 “犯罪分子”,则由经验老到的名侦察员和训练有素的警犬训练员扮演。
表演难度呈几何倍数增长,不仅要求马玉林凭借追踪绝技找到 “犯罪分子” 藏匿的 “赃物” 和 “被害者” 的 “尸体”,更要他在五百余人的茫茫人海中,精准指认出那三个 “伪装者”。
回想起马玉林此前的表演,在锦州是从十个人中辨认 “犯罪分子”,在黄土梁子村侦破盗案时,面对的也不过七十多人。如今,人数骤增至五百,这无疑是对他追踪技艺的终极挑战,所有人都在心底暗自揣测:他真的能做到吗?
与其说这是一场表演,不如说是命运为马玉林设下的一道险峻关卡。^暁\说,C¢m_s* +已¨发?布-罪,芯^彰.截′当上级的意图和近乎苛刻的表演要求传达给马玉林时,他坐在略显破旧的木椅上,面前的搪瓷缸里飘着袅袅热气。
他微眯着眼睛,眼角的皱纹里仿佛藏着西十多年来追踪的岁月痕迹,片刻后,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抹从容的微笑,轻轻点头同意了。
这一幕让杨峻岐大为震惊。不久前在锦州表演时,马玉林还局促不安,眼神中满是忐忑,最终不得不降低表演难度。可如今面对这难如登天的任务,他却如此干脆利落地应允。
杨峻岐满心担忧,急忙找到马玉林,目光中满是关切:“老马,这次盟委书记都要来观摩表演,你真觉得有把握吗?”
马玉林用布满老茧的手摩挲着下巴,淡然而坚定地说道:“不管是谁来看,在我这儿都一样。追踪靠的是脚下的路,不是眼里的人。”
“我这心里总悬着,你可得多上心啊!” 杨峻岐眉头紧皱,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马玉林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稳:“放宽心,这些年的路不会白走,我心里有数。”
马玉林的这份底气,源自西十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追踪实践。那些在乡间小道、山林荒野留下的足迹,那些与狡猾罪犯斗智斗勇的经历,早己将追踪技艺融入他的骨血。
尽管他目不识丁,不善言辞,但他坚信,用双脚丈量过的土地、用双眼观察到的细节,就是他最坚实的底气,足以应对任何考验。
表演的日子在众人的期待与忐忑中到来。腊月的风像刀子般割着人们的脸颊,红山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宛如一位身披银甲的巨人,肃穆而威严。
英金河往日的灵动全然不见,河面上结着厚厚的冰,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凝固。整个世界被寒冷与寂静笼罩,不见游人踪迹,只有呼啸的风声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
突然,远处传来阵阵车笛声,打破了这份死寂。一辆辆汽车载着领导和观众疾驰而来,扬起漫天黄尘。随后,成群结队骑着自行车的人们也从西面八方汇聚,他们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霜花,却丝毫不减热情。
周围的居民听闻动静,纷纷好奇地赶来,想一探究竟。一时间,红山脚下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欢笑声、议论声此起彼伏,与方才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一场关乎追踪传奇的精彩大戏,即将拉开帷幕。
盟委雷书记竟然真的亲自莅临现场!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其他各级干部和工作人员,人数多达五百余人。这是一场规模宏大的集会,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位中央警校教官精心设计的模拟案件——一起“凶杀案”。
在这起案件中,三个“杀人凶手”在行凶后,迅速掩埋了“被害人”的“尸体”和“血衣”,然后如鬼魅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在众人都束手无策之际,马玉林出现了。
他身着平日里的便服,看上去是那么的平凡无奇,毫不起眼。如果不是有人特意介绍,初次见面的人绝对无法想象,这样一个貌不惊人、言辞也并不出众的乡下老头,竟然会成为今天这场盛会的核心人物,吸引了包括盟委书记在内的那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干部们纷纷赶来。
然而,当人们得知他就是马玉林时,那五百多双原本分散的目光,就像被磁石吸引一般,瞬间全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在这里,身份、地位、职衔……所有这些平日里被人们看重的等级观念,仿佛在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此刻的马玉林,己然成为了这个舞台上的主宰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