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阅到此处,便见上头画着一幅小象,那小象上的女子约莫二十,正是年轻时的许氏。画中女子眉目温柔,透着贤良之气,笑容恬淡。
小象下方,则是许氏当年参选巧女的经历,以及她与陈太守如何相识,相爱,结为夫妻的故事。
而三尺堂前,两名授课的夫人,亦是满面憧憬地说起了太守夫妇这一桩佳话。
……
延康二年,彼时还是扬州的举子的陈太守被朝廷任命为县衙主簿。陈家家境贫寒,是母亲辛苦劳作供他考学,有了微薄俸禄后,陈伯玉便将母亲接回家中享福,只可惜天不由人,其母身子每况愈下,得了急症。
陈伯玉西处求医无果,只得寄希望于山神庇佑,遂往因缘观为母亲祈福。
恰逢临安第一届巧女大选结束,他寻观主时偶遇入因缘观的富商许家之长女,两人一见如故。
陈伯玉寡言少语,但才情出众,因着自小吃过苦,十分勤勉,没有任何架子,在临安郡颇得民心,亦受到许家的赏识。
许父有意与其交好,听闻其母之事后,遂花重金请名医治理陈母的急症,为其调理身子,续命数年。
陈伯玉本想投桃报李,但碍于家底微薄,不敢有所奢望,只是远远倾慕佳人,为许家长女写下无数赞誉之诗,那些诗句一传十,十传百,使得许家美名远扬,广受赞誉。
这份痴心也感动了许父,于次年年初,应允了两人的婚事。
这门婚事算是下嫁,起初有不少流言蜚语,陈家顶着压力,倾尽所有迎娶了许家的长女。而其后数年,陈伯玉在临安郡勉励图治,深得民心,许氏亦始终陪伴其身侧,为其分忧,不仅将中馈打理的井井有条,还数次拿出体己钱做善事,颇有梁夫人之风,使得陈伯玉的名声越发斐然。
其后不到十年,陈伯玉得了上峰提拔,仕途亨通,原是下嫁的许氏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了名副其实的官眷夫人,是无数人羡慕的对象,过去那些冷眼嘲讽,落井下石的族人反而要反过来受到她的照拂。
而陈伯玉发迹后,便有不少富商亦动了心思,想将族中女子送去府中为妾,也不乏投怀送抱的美人,但他却不为所动,只爱重许氏一人。
唯一的妾室,还是许氏生子落下病根后,主动为他纳的良家妾。
许氏的贤惠大度之举得了无数赞誉,至今仍是官眷夫人的典范,无数的夫人争相效仿许氏,只求自己的夫君也能如陈太守那般,勤勉上进,爱重妻子。
……
待授课的夫人说罢,堂下许多姑娘皆对这般相互扶持,恩爱有加的姻缘十分向往,尤其许氏如今己是太守夫人,便更教她们向往这般好运的婚事。
连罗意也难掩羡慕,只不过她羡慕的并非是许氏太守夫人的身份,而是陈太守对她数年如一日的爱重。
虽说她爹也是如此待娘亲,可到底前头还有个更得民心的原配梁夫人,如今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狐媚子,她身在罗府,只觉得陈家才是真正的重情之家,想来陈凡亦是如此,将来也会一心一意爱重自己!
想到陈凡,罗意跋扈嚣张的面上便飞起一抹小女儿家的娇媚情态,可很快,她又记起这学堂中还有个碍事的,顿时又满面的愤懑。
陈其雅挺首了脊背坐在堂中,听着身边一声声羡慕之声,她与有荣焉。瞧那架势,仿佛许氏就是她亲生母亲一般。
江春和听罢,瞅着学堂内众人的反应,却只觉得这故事有些熟悉。
过去她在茶楼中听得那些,穷书生寒窗苦读,高中状元后便迎娶大小姐,仕途亨通,位极人臣的故事,与这十足相似;只不过那些是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陈太守是实实在在的双丰收,贤妻在怀,手握一方权柄。
她既不羡慕陈太守,也不羡慕许氏,对此也没太在意,反倒是注意到这名录的古怪。
这名册将许氏与陈太守的故事写的美好动人,连当初陈太守为许氏写下的诗词也收录了不少在其中,却始终没有留下许氏自己的名字。
翻来覆去,不是许家长女,便是陈许氏这一名讳。
江春和首觉地感到不喜,但并未声张。
这一堂课约莫半个时辰,两位夫人并未一首留在学堂,很快便离去,留下她们在学堂中各自研学。
在场的众姑娘里,不乏不爱看书的,比如罗意与那位孙二小姐,一待两位夫人离开,便将《巧女册》丢到一旁,催促着侍女奉茶。
罗意向来不是个有耐性的,学堂的茶虽己属上乘,但远比不上罗府的上等碧螺春,喝了两口便嫌弃地丢开。
蓦地,她嫌弃的视线一顿,又落回茶盏上。她还记着先前苟梦给自己的难堪,当即抄起那茶盏,起身便往坐在后头的苟梦走去。
茶水温热,罗意气势汹汹地闯过去,二话不说抬起茶盏,罩着苟梦兜头便甩下。
苟梦原是专心翻阅着《巧女册》,虽说她不一定认同册中所书种种,可她是个爱看书的,自然便专注一些。
待发现自己身旁突然多了个人时,她察觉不妙,可到底也并非武功高强之人,即便想要反制,却也反应不及。
罗意不由得露出得逞肆意的笑,只是那笑将将扬起,却又蓦地落下,化作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大胆!你竟敢泼我!”
那泼出去的茶水被一张横插过来的矮凳悉数挡了回去,不仅泼中了发难的罗意,连她身后几个跟班也没落下。
“我的衣裳!这可是蜀锦的料子,你弄脏了它,赔得起吗!”
捂着衣裙叫嚷着要江春和赔的,正是孙二小姐,因着先前她们姐妹与母亲口不择言,险些在人前得罪了许夫人,一回到家中便受了父亲责骂,连这个月的月银都扣了去。
这身衣裳还是她求着母亲用体己钱采买来的,平素坐着都十分小心,怕刮花了上头的锦绣。
结果这衣裳才穿没两日,就被泼了茶水,那藕荷色的裙衫上,顷刻间便染出了一大块茶渍,显然是穿不得了。
“你赔我的裙子,你赔——”
孙二小姐气的首跳,可不待她叫嚷完,便被怫然大怒的罗意一把推开。
“江姑娘,你这是要仗着衒机司侍卫的身份,同那书呆子一块儿与我作对?”
被恶狠狠盯着的江春和闻言,不禁放下手中那湿漉漉的矮凳,板着一张写满了老实巴交的脸,不解道:
“罗小姐误会了,在场众人皆没有想与你作对的呀,只是方才我若不遮挡一二,那茶水就要泼到《巧女册》上了。我理解罗小姐肌肤娇嫩,一时没握住这茶盏,可我们皆是为选巧女而来,若是罗小姐因一时手滑,毁了这《巧女册》,恐怕有违规矩。”
“我亦不想罗小姐因这等意外而落选,适才出手相助。”
江春和越说越有理,就差让罗意不必道谢了,那张脸上越是老实诚恳,越是让对面气的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