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装着辣酱，一只装着盐巴。
等他取完东西转过身，就见江春和己经跑到了一旁的溪边，就近从里头叉了条鱼，叉鱼的工具也是现捡的，是他的那柄短刀。
沈郅没理会那柄短刀的用途，取出火折子，挑了个合适的地方生了火，等她拎着串成一串的鱼过来后，伸手接过，用一只更小的匕首，干起了清理鱼鳞的活。
方才江春和服用了带来的解毒丸，不过药效尚未完全发挥，仍是有些无力，是以沈郅也没打算让她自己动手，削了两根木杈子架着鱼，顺势也将冷了的干粮稍稍烤热。
江春和见状，双眸弯了弯，很是自觉地坐在一旁，不时地出声指导，提醒他何时翻边，何时撒上盐巴，瞧着架势，还是十足期待的。
第一条鱼自然而然递到了她手上，江春和咬下一口热乎乎的鱼肉，当即觉得浑身都舒畅了。
“恩公，这烤鱼味道真不错，外酥里嫩，又鲜又香。”
对于这一番夸奖，沈郅听罢，头都不抬，继续烤着剩下几条鱼，显然没拿这话当真。
江春和遂分了条鱼递过去，积极督促小白菜一块儿吃饭，“真的，恩公你尝尝就知道了，肯定是比不上我的手艺，但这可是我指导你做的，味道也不差！”
这份自信逗乐了沈郅，他接过木枝，在那双紧巴巴盯着的视线下，依言咬了一口。
确实如江春和所言，外酥里嫩，许是这溪水里的瑜鱼肉质鲜嫩，辣酱去除了鱼肉的腥气，入口肉质紧实柔韧，远比他想象中要可口，不像是从他手中出去的食物。
沈郅将这一切归功于她的酱料与指导，他只吃了一条，余下的皆烤了进到江春和肚子里。
一刻钟后，江春和吃完了干粮与烤鱼，暂且坐在一旁休息。
山林寂静无声，偶有飞鸟经过，她扭头看了看周遭，火堆外漆黑一片，唯有一匹马停在溪边。
他们自然不能就这么在山中过一夜，遂用一双带着询问意味的眼眸看向沈郅。
正收拾着残局的沈郅动作微顿，分明是一早便部署好的安排，可在那双凤眸望过来时，却没由来地垂下眼帘，顿了片刻，方才沉声道：
“我送你回女子学堂，此事暂且按兵不动，不必惊动旁人。”
他说这话时，大半张脸都几乎掩在黑暗中，江春和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也并未有什么不满，从善如流的点点头。
她亦是如此想法，她打伤了罗威，这仇也算当场报了，不说这药除了让她昏迷，浑身乏力，也未收到其他伤害，就是私心而言，她还想知道这罗府，究竟与阿爹有没有关系呢，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然而沈郅并不知她心里的小九九，只是见她如此轻易便点了头，心中滋生出一股介怀。
这份信任与懂事仿佛一面水镜，横在他面前，赤裸裸地映射出他卑劣的筹谋。
……
次日一早，罗威离府之事便传到了罗素皓耳中。
有了罗意的前车之鉴，这一回他未有耽搁，立刻便派人查询，很快便得知那孽子前一日的行踪，于九曜山下找到了尚未清醒的罗威。
至于那长随的尸体，还有那辆血迹斑斑的马车，都被交代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抹去痕迹。
罗威被抬回府中医治，他的伤并不重，只是肩胛骨处被暗器所伤，失了不少血，十分虚弱，需修养数日才能恢复。
罗素皓原不想声张此事，可方氏却不知怎么得知了罗威在九曜山受伤的消息，想到九曜山中有女子学堂，她托着病体亲自来到罗威院中探视，再三追问之下，从罗威口中套出这其中有杳然的“手笔”。
这可比儿子被人打伤还要令方氏气愤。
原本这女子学堂该由她这州牧夫人一力主持才是，可她身子病弱，无力顾及此事，方交由太守夫人许氏出面。
这些年外头的消息己甚少流入方氏院中，还是今岁罗意临时起意参选巧女，她才知这几年杳然竟一首在女子学堂授课。
别人或许不清楚内情，可方氏到底是罗素皓枕边人，知道选巧女背后，少不得杳然的身影。在她眼中，这不乏罗素皓为其铺路之嫌。
每年进入女子学堂的不说皆是达官显贵，富贵氏族，出来得也有不少嫁入高门，谁人不知杳然是攀附着州牧府的，自己这正头夫人缺席数年，却由个狐狸精在外出风头，还胆大包天插手了罗威的事，可真是当自己是这罗府未来的掌家人了！
方氏这回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从罗威院子离开后，便叫人唤来了罗素皓。
待人一来，她便屏退了左右，头一句便问起了杳然的罪。
“夫君，此前杳然与意儿的那些恩怨我可以不去追究，可这一回，她蛊惑文饶，让他使那些下三滥的法子，招致文饶受此无妄之灾，我断不能就这么轻饶了她！”
方氏语气急促，说到一半，便有些气喘，她压下喉头痒意，视线牢牢地锁着罗素皓，咬牙道：“这样一个手段粗鄙的低贱女子，怎配在女子学堂教导巧女，夫君，你可要严惩她！”
罗素皓来前便隐约猜到她的目的，准备好了对策，可听闻此言，他仍是拧了拧眉头，对方氏言语中的指摘有些不快。
“夫人，此事并非你想的那般，杳然与文饶并不熟悉，怎会蛊惑了他？再者，女子学堂授课之人众多，杳然乃城中极擅舞者，由她教导巧女习舞最合适不过，此前也并未出过岔子，我为人父母官，怎好无缘无故惩处百姓？”
“无缘无故？”方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罗素皓一眼，这些年她稳坐州牧夫人的位置，夫妻恩爱，也从未与他白过脸，却不想自己不过是要收拾一个狐媚子，他眉宇间便漏出了自己“无理取闹”之意。
方氏的脸色愈加苍白，极大的落差之下，她理智不再，猛地站起身来，尖声道：“我看你真是被着狐狸精迷昏了头，处处维护她！”
“若非杳然给了文饶迷药，文饶哪里能去做掳走女子之事，又哪里会因此受伤，需卧床修养！”
罗素皓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那张平素温文尔雅的英俊面庞变得阴沉，不再与方氏客气，厉声呵斥了句：“愚蠢！”
“这些年你怎么越发见识浅薄，怨不得文饶与意儿皆如此没脑子，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女！”
旁人不知罗威是为何掳走江春和，罗素皓确实知晓的。
此事本就是罗威手段不足，愚蠢所致。
原本他也以为有杳然帮扶，罗威虽行事冲动一些，也不会再失手，却不想这蠢儿子竟如此急不可耐，竟敢中途停下，反被人打昏了去！
罗素皓不信江春和一人能将那长随杀了，必然是停下后，叫衒机司有了救人之机！
所幸他们只停在了九曜山上，并未再进一步。若是因此提前暴露了……他不介意大义灭亲，杀了罗威那蠢东西！
方氏哪里想到罗素皓的反应会如此大，甚至反过来指责自己，当即觉得心头抽痛，捂着胸口软软地跌倒在椅中。
“你，你……”
然而这回罗素皓毫不怜惜，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只叫外头的嬷嬷与丫鬟唤来大夫为方氏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