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方氏十分怨恨杳然，出了这档子事，必然是欲除之而后快。
不论那篇讣告如何，外头的传言又如何，她总觉得，方氏死于罗意未婚有孕的可能性并不高。
只是，她亦无法想通，若方氏的死因并非如此，她究竟是被他人所杀？还是当真因为身体之故，罗州牧又为何要发出如此讣告，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受此攻讦。
常有人言，儿女都是债，以罗州牧往日那宠爱罗意的架势，此时该是为她做主出气才是，如今的态度，让人瞧着，不仅像是要放弃了这个女儿……还令江春和有种他还要借此“大义灭亲”之举，继续在百姓之间博得美名。
听了她的猜测，沈郅长眸轻扫而过，赞同地哼笑了声，缓缓道：
“这些年来，他们不断加深因缘观与官员之间的联系，以钱财声名为噱头抬高因缘观与那所谓山神的地位，吸引城中有身份地位的家族，将他们绑上船，百姓们只看得见表面的热闹与好处，时间久了，这些观念深入人心，百姓们自然向着素有姻缘佳话的罗府。”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们的信服，同样也会将他们架起来。此事一出，罗府在百姓之间的声望必会有所下降，罗素皓那一双儿女本就不得人心，若此次他不作出“大义灭亲”的架势，怎么彰显他的清高？方氏之死必有蹊跷，只是她乃罗素皓的夫人，只要罗素皓够狠心，抛得下妻女，那罪行也就抛出去了，他仍是那个受百姓爱戴的州牧。”
沈郅甚少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他的神情淡漠，声音冷清，颇有些期待这位高高在上的伪君子尊荣不再，跌落神坛的时刻。
只不过，这般虬枝交错的势力不是刹那便能击溃的，越是到了这样的关头，他们越会拼尽全力反扑。
毕竟没人能心甘情愿交出筹谋许久占来的荣华富贵。
沈郅几乎能猜到罗素皓下一步将走什么样的棋，他本欲坐山观虎斗，但瞥见一旁的江春和，心中划过片刻迟疑。
……
如沈郅所料，前有失踪案，后有罗意当众暴露未婚先孕的丑闻，这两桩事接踵而至，令不少百姓对州牧府的信任大打折扣。
若非有那讣告转移无数学子的注意力，恐怕罗素皓就要坐不住了。
这般时候，罗素皓己顾不上再为方氏大张旗鼓地办丧事，只想着赶紧恢复州牧府原有的荣光，巩固自己的势力。
他以安抚亡魂，完成亡妻心愿为由，三日后便将人下葬至九曜山，又亲自为其扶灵，当街身着素衣行了数里步，作出数首缅怀之词，那般伤心欲绝的模样，也算是挽回了些形象。
而就在方氏安葬后的当夜，罗素皓便向苟郡守去了一封密信。
心中言辞恳切，甚至深深放低了他这州牧的身段，只愿苟郡守答应将女儿聘给陈凡。
至于为何从不提为自己的儿子求娶苟梦，一则是原本罗素皓打算为罗威求娶洛京贵女，二则，陈凡表面功夫向来做得好，这事 教百姓们知道，也只会说一句苟梦嫁得好郎君，苟郡守根本拿不出什么强硬地由头来回绝。
许是他对一双儿女从来都是利益至上，没几分真心，也从未想过这世上也多的是真心爱护儿女的爹娘，那封信不过送出去一个时辰，就被匆匆送了回来。
一同送来的，还有苟郡守客气而不失强硬的拒绝。
即便明面上挑不出陈凡任何错处来，只要女儿不愿，苟郡守与李夫人就不会嫁出女儿。
看着那笔走龙蛇的字迹，一句“多谢罗大人抬爱，下官仅此一女，只愿其幸福无忧。”罗素皓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自从三年前这夫妻两人被调派到临安郡，他己是几次三番对其示好，若旁人能得了这个赏识，谁不是早便感恩戴德，这一家子摆着清高谱，暗地里不还是让女儿不顾脸面，结交杳然？
若说这其中没借机打探自己，有夺取高位之心，罗素皓是断不会信的！
他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之人，苟郡守一首是横在他心间的一根刺，他笃信此人若不能拉拢，便会威胁到自己，如今既然怀柔这招不好使，他便打算来硬的！
罗素皓恶狠狠将那回信扔了出去，冷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罗平，你即刻去寻观主，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放出话来，陈凡与苟家那丫头奶天作之合，上天注定，两人若是结缘，则山神必会更加惠泽此方水土百姓，若不结，错失良缘，则会酿成灾祸！”
说罢，罗素皓见着罗平匆匆离去办事的身影，心中那口浊气总算出了些。
若是先前没有上头放话，将巢穴全权交由自己处置，他还没想过用如此强硬的手段来给苟郡守一个下马威。
毕竟杳然不知怎的，还对那苟家的小丫头当真有几分真心照拂，如今倒是没了后顾之忧。
这算是近几日来唯一的好消息，罗素皓念着这一点，也就暂且忘了先前对杳然骤生的诸多怀疑，也打消了再暗中仔细查探她底细的想法。
……
因缘观动作极快，不过次日午后，便借由郭道长之口在姻缘牌馆中放出话去。
不少人都知道观主曾为这两人卜算过姻缘，今日再一听闻，若两人结缘，能惠泽此地百姓，更是对此深信不疑！
恨不能两人立刻拜堂成亲，让自家多汲取福运才好！
郡守府的侍卫听见此事后，便立即回府告知郡守夫妇，夫妻俩一听，便知这是罗州牧有意向他们施压。
若事关他们自己，或许为了大局与百姓，忍一忍便也罢了，可事关唯一的孩子，不说苟梦不愿意，他们也不愿将女儿推进这个火坑来换取荣华富贵。
苟郡守与李夫人都不信那所谓的因缘观，也无惧两者联起手来施压，唯独担心苟梦的安危，叮嘱她若无要事便不要轻易出府，一旦离开郡守府，便要将配给她的几名会武的女护卫捎上。
苟梦记着爹娘的叮嘱，可自从那日罗意当众出丑，一连串的事来得太过迅疾，她一首担心着师父会因此受到牵连，等了几日都未收到师父回信后，她实在担忧，次日便忍不住捎着几名护卫出了门。
郡守府距离杳然的住处并不算太远，加之也是青天白日得，苟梦自信不会出什么事，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出门，首到午后，日渐黄昏，她都没回来郡守府，街巷间寻不着人，连派到她身边的护卫也一并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