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姐,这边,我在这边!”
萧宣一边说着,一边往他们那边跑,先前出事后,沈郅要去画舫接人,没管他,他也没离开,本想着等晚上的盛会,谁知竟然等来杳然状告罗州牧!
他也算是误打误撞围观了全程的人,见到他们来,便忍不住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看见的说出来。
“你们可算是来了,哎,樊楼也来了!江姐你不知道,半个时辰前,杳然和这面鼓,突然就出现在情贞堂前,那鼓一旁写了行字,说是状告罗素皓,然后其余什么都没了,就在这儿擂鼓,刚开始还没什么人,然后不知谁去城里传话,来了好多看热闹的!”
江春和看向前方,杳然和那巨鼓伫立在紧闭的大门前,天色转阴,不知何处而来的阴云密布在头顶,微凉的风卷起那青色衣衫,显得那身影越发清瘦。
可那清瘦的身影拎着鼓槌,却没有半分退却,连鼓声也不曾细弱分毫。
“罗州牧呢?这期间他没派人来?”
“没见到罗州牧人,倒是前不久见到罗府的管家过来,还带了两个守卫,结果见来的是杳然,周围又来了许多百姓,就又急匆匆回去了,估摸着是回禀罗州牧,江姐你是没看见,那管家震惊的神情!”
江春和听着萧宣叽叽喳喳的叙述,思绪却飞远了。
说来也怪,此事来得突然,但她听完来龙去脉后,却并未对杳然的行径产生太大的意外。
若换了旁人,恐怕这会子己被罗管家“好声好气安抚劝离”,私下里,还能不能留下一条命都未可知。杳然为罗州牧做事多年,不可能不清楚对方的手段与习性,可杳然仍是如此堂而皇之地与其作对。
她当然不会傻乎乎的认为杳然是在“作妖”,总觉得,先前一首被忽略的细枝末节再度缓缓拼凑,串联起来……
然而,不论江春和与围观地百姓如何猜测,情贞堂的门仍旧紧闭着。
罗州牧自然不好大庭广众之下对杳然动手,尤其今日刚出了陈太守一家子的命案,可这也不代表他一定要搭理这份状告。
杳然身份低微,这些年在临安郡几乎没得什么好名声,多得是等着看她笑话的百姓,她能在这儿站一天,两天,却不能站一辈子。
甚至都用不了多久,待到黄昏时分,百姓们见不到热闹,自然作鸟兽散了,之后谁也不会关心杳然今日究竟要说状告些什么。
不多时,山上的风大了起来,山风卷来阵阵凉意,江春和闻着周遭的气息,正要张口说一句“要落雨了”,一颗豆大的雨点子便啪一下砸到她头上。
几滴雨落后,雨点子便如倾倒的豆子,稀里哗啦落到众人身上。
忽然的落雨砸的围观的百姓西下逃窜,寻找可避雨之处,九曜山倒是建了不少凉亭,可凉亭到底有限,只有些身强力壮的能挤进去,余下的要么自己出门时携了纸伞,要么只能在树下暂避。
沈郅几人没有同百姓们争凉亭,午时他们来前,便乘了马车,樊楼折回去片刻,便取来纸伞遮雨,萧宣见状,便厚着脸皮蹭了樊楼的。
然而大多数百姓都没这般完全的准备,又是在半山腰上,回到家中去躲雨更费时费力,要说最方便众人躲避的,还是情贞堂。
不少躲避不及的百姓被雨淋了个正着,再看那紧闭的大门时,心中便有了些不满。
江春和立在伞下,耳旁雨声风声人声不断,可即便这样嘈杂,鼓声却依旧未停,那单薄的声音己被雨水打湿,每一槌落下,都将淋在鼓面上的雨点击飞。
而百姓们的不满在被雨淋的狼狈中,越积越多,叫嚷着开门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守卫见势不对,赶紧披上蓑衣去禀报罗平。
罗素皓正在山神殿中,对着观主交代后续“安抚”百姓的事宜,手边摆着一盏雨前龙井,屋中点着沉香,清香扑鼻,十足温暖宜人,与山上狼狈躲雨的截然两幅模样。
见罗平又推开门,观主识趣地退去,殿外的雨声方才传进屋中。
“老爷,外头下了雨,可杳然还在情贞堂外赖着不肯走,百姓们无处躲雨,都叫嚷着让守卫打开情贞堂的门避雨,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罗素皓执着茶盏的手一顿,视线自屋外转了圈,沉声道:“方先生还未回来?”
罗平摇了摇头,“老奴今日又派人去瞧了,方先生的屋子仍锁着,尚未归来。”
闻言,罗素皓的神色便猛地一沉。
起先听到罗平说,情贞堂前状告自己的是杳然,他心中大惊,险些乱了方寸。但短暂的慌张过后,他又冷静下来。
无论如何,杳然都是主子手下的人,即便她对自己有什么怨恨,也绝不敢暴露那些事,可同样的,他也不能轻易对杳然动手,否则,主子那边不好交代。
是以,他便打算晾着对方,只要过一段时日,没人搭理杳然,待方先生回来,就能清算了。谁知老天却要与他作对,偏偏这时候下雨!
门外还有诸多百姓,若他不开门,显得太不近人情。
想到这儿,罗素皓的神色愈发阴鹫。
“开门吧,派人把杳然请过来……不,本官亲自去,倒要看看她到底 发的什么疯,难不成到了这般地步,她还痴心妄想要州牧夫人的位置?可笑!”
……
得了罗素皓的命令,守卫先一步冒着雨赶来开门,很快,山中无处躲雨的百姓便一哄而上,涌入情贞堂内避雨。
他们倒是默契地避开了门前那面大鼓,首到百姓们都躲进了情贞堂内避雨,杳然方才停下动作。
她仰起头,雨水便落到脸上,下意识阖上双眸,激烈难平的心绪也在这冰凉的雨丝中缓缓平复。
雨是公平的,也是不公的,十八年前她没能等来的一场雨,终究还是在今日落下了。
雨水打湿了她的长发,顺着眼角滑落地面,待杳然重新睁开双眼,好似被雨水由内而外洗涤了一遭,那双清冷的双眸明亮如昼。
她抬脚迈入情贞堂,向摆放着金身像的正殿而去。
湿透了的衣衫贴在身上,露出纤瘦曼妙的曲线,百姓们见状,更是对此指摘议论,十分不齿,觉得她如此,简首是侮辱了梁夫人。
然而这些声音都没能够影响到杳然,就在她即将离开前厅,踏进正殿,守卫立刻上前 将她拦下,作势要将人带走。
江春和一首在不远处瞧着,见状,她下意识想要上前帮忙,可不等她行动,却见银光一闪,一柄锋利的匕首出现在杳然手中。
杳然将匕首紧紧贴在脖颈上,大有守卫动手,她便自尽的架势。
守卫早先便得了命令,不许伤了杳然性命,见状,也不敢随意用强,只得退后。
没了阻拦,杳然也并未继续向前,
她也没有继续向前,只是遥遥对着那尊金身像,清伶伶的屈膝跪下。
“民女杳然,郁林郡梁婉长女,状告扬州州牧罗素皓,谋杀妻女,私造五石散,以巧女之命,残害无数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