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乐瑶命人采买的,是宫内二十四衙门之一神宫监,督制的香油。
皇宫内院的祭祀,连同太庙高庙、敕建寺庙所用的香油,都是这里制作。
正经御用等级的货色,往外售卖价格却便宜。
买一斤只要五十个文钱,比兰若庵里的香油,便宜了整整十倍。
兰若庵的镜明老尼姑,还在凤澜院陪着沈氏数米粒的时候。
六百斤香油已经送到兰若庵里供起来了,总共花了不到三十两银子。
下人还特意送了几斤往凤澜院,让沈氏念经的时候点灯用。
“这种香油是宫里娘娘们用的,比外头买的强好些!”
沈氏不懂这些事儿,还只是胡乱生气而已。
镜明老尼姑子听说了,气得俩手哆嗦双足发软,险些中风发抽死过去。
她做了一辈子尼姑,就指着这些东西赚钱。
如今被人夺了财路,到手的雪花银子没了,真如要了她的老命。
她是想破脑子也想不出,燕宜轩那个刚出闺门的小姑娘,怎么会懂这些!
覃家自进京后,就与吕公公他们走的近,往来有许多内廷官宦太监。
宫里的各种供奉,太监们也是这样,十倍百倍往上报价。
别说是香油,便是柴炭、衣料、鞋帽、乃至于草纸,都是几道手赚钱。
凡是这里面的偷手,覃乐瑶比别人都懂得多,不足为外人道。
因此她接手了账目,只是随意翻了翻,就知哪里贪的多。
本想着从膳食或衣料下手扎筏子,可惜一直没等到空子动手。
谁知兰若庵的老尼姑子,不要命似得撞了上来。
她正要立威压服众人,又怎么会手软呢?
大张旗鼓裁革了几个管家娘子与贪钱太过的买办,往后做事就顺手得多。
兰若庵只是个出头的,另外两座十方家庙,也是做了同样的安排。
香油、香料、蜡烛、香灯、印经,一概不再给银子,都由府里拨发实物。
这里头十倍八倍的利润,再不放任底下人私下分赃侵吞。
手指随意拨拨算盘,只是几座家庙庵堂的用度,每年能省下近万两银子。
消息零零散散传出来,梨月耳朵里就是灌满了。
“供佛的香油与咱们吃的香油都一样的。供佛用的油还可以掺别的,所以更便宜些。原来那些庙里的秃贼,每年赚了这么多银子。真是指佛吃饭赖佛穿衣,嘴里说的慈悲为怀,心里尽想着赚黑心钱!”
“也不只是老秃贼们赚钱,咱府里那些买办,还有经手的管家娘子们,还不是个个从里头拿孝敬钱?管事房裁革的那个货,光是收庵堂的孝敬,就是几百两近千的银子。全家在外偷买了房子住,还开了个杂货铺子。从府里顺不少东西,偷偷拿出去卖。吃里扒外的东西,活该挨打!”
前天覃乐瑶命管事房里新总管,当众责打处罚了管事娘子与几个买办。
好些人婆子丫鬟都跑去看了,回来的时候一个两个吓得够呛。
“啧啧啧,都是几辈子的老人,平日多么光辉体面?想不到也有今天!亏得是西院奶奶这么厉害,管事房的老人儿,说裁革就裁革。把她的家给抄了,房子家私都发卖出去,得了银子收回公中帐上,儿女也都发到庄子里了。连那几个买办,平日行三坐五张扬的紧,如今都是抄家赔补亏空。人都拖到外院里,每人去衣打五十板子,个个哭爹喊娘的嚎!”
“西院奶奶才十六七岁的人,手下竟然这么狠?看着她年纪小小的,想不到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那些管事与买办虽说有错,好歹是几十岁的人,就这样半点脸面都不留。国公爷也不管她。论名儿是个奶奶,其实不过就是小娘罢了,就让她这样耀武扬威不成?”
“你可真是乱操心!要我说起来,咱府里正该有个厉害人办一办。那些管事娘子、买办娘子,个个成精了似得。府里的银子就往自家口袋里装,在府里论名是奴才,出了府就是爷爷奶奶了,不办她们办谁?新奶奶当家管事,一不曾磋磨咱们底下人,二没克扣大伙月例炭火吃食,要我说她爱打谁打谁!耀武扬威如何,国公爷正给她撑腰做主呢。”
“国公爷抬举她,可不就是与二老爷一样,是那宠妾灭妻的罪名?老太太也能看得过去?”
“你这贱骨头,幸亏国公爷抬举她哩,要是国公爷抬举凤澜院奶奶,咱们如今都吃糠了!老太太、太太看不看得过,反正不与咱们相干!”
两个婆子絮絮叨叨闲聊,手里拿着本书点着了引火。
覃乐瑶这样大刀阔斧整饬家务,宁元竣是在背后撑腰的。
只是不知道,宁老太君与宁夫人,心里是如何想的。
说实在的话,梨月觉得她做的对,但是心里却暗暗有些忧心。
她也在灶上生火,估计是柴禾有点潮,半天点不起来。
旁边的婆子极为好心,笑嘻嘻丢过一册书。
“小月,今天柴不好,给你本书引火用。也不知是哪家送的节礼,各院都分了好些书。太太说没什么用,给咱们烧着引火。”
这书用的纸质量极好,外皮是布纹笺,里头是洁白的白棉纸。
整整齐齐印着清晰的方体字,纸张洁白墨色浓黑,漂亮的不忍心烧。
梨月以为是刻印的经文,类似《大藏经》《金刚经》之类。
可仔细看封面,却是挺拔的四个大字——《闺阁淑训》。
看起来仿佛是类似《女则》《女训》的东西。
对着外头的阳光略微翻了翻,拣自己认识的字看了几眼。
“文德皇后,初为婕妤后为贵嫔,生育东宫终为皇后,母仪天下……”
刷刷往后翻了翻,竟然都是字,一张画儿都没有。
梨月瞬间觉得没什么意思,撕了几页就往灶里塞。
撕到最后灶火着起来,火光映着书册后的朱红色“御制刻印”四个字。
“这书是谁家送的呀?”她抬头问秦嬷嬷。
秦嬷嬷坐在一旁喝茶,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
“还不是何昭仪娘娘送来的!宫妃娘娘们赏赐年礼,就算没有金玉古董,好歹也送两匹宫缎。她老人家倒是好,送了一百本御制新书。这是让老太太、太太还有小姐奶奶们,都考状元去不成?”
一百本一模一样的书,送来当年礼?
梨月也真是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