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解放足足在地上趴了有半个钟头,这才龇牙咧嘴地慢慢爬了起来。
他刚才那猛地一摔,不仅肩膀火辣辣地疼,半边身子都快麻了,更别提那本就沉重的石头压在身上,差点没把他一口气给憋过去。
周围有几个劳动的妇女们闻声过来凑热闹,见他这副狼狈模样,早就笑成了一团。
“哎哟喂,这不是阎家的解放小子吗?平时瞅着人高马大的,怎么连块石头都扛不住?”
“就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白瞎了那身板!”
“还不如我们这些老婆子呢,至少咱们知道使多大劲儿,干多少活!”
尖酸刻薄的嘲讽声如同潮水般涌来,一句句都像针一样扎在阎解放的心上。
他涨红了脸,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只能狠狠地朝着地上“呸”了一口。
“呸!一群臭娘们,就知道瞎咧咧!有本事你们自己来扛这破石头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心里愤愤不平地想着,肩膀上传来的阵阵刺痛让他更加烦躁。
日头渐渐挪到了正当空,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
陈远宣布了中午休息,工地上的人们顿时松了口气,三三两两地找了阴凉地方,拿出自带的午饭。
贾张氏动作麻利地从布袋里掏出自己的饭盒,在火堆旁找了个位置,小心翼翼地把饭盒架在烧得发黑的石头上加热。
饭盒里是玉米面饼子和一小撮咸菜,虽然简单,但在这种时候,能吃上口热乎的也是一种享受。
她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阎解放,正抱着胳膊,眼巴巴地朝自己这边瞅。
那小子,两手空空,显然是没带饭。
贾张氏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故意从饭盒里拿起一块还带着热气的饼子,又从兜里摸出一个小铁勺,在饼子上刮了点油汪汪的咸菜。
她把带着咸菜的饼子往阎解放面前递了递,引得他眼睛一亮,刚要伸手,贾张氏却又猛地把手缩了回去,自己咬了一大口。
“哎哟,这饼子加热了就是香!”她咂咂嘴,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说阎家小子,你爹阎老西儿那么精明,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棒槌?出来干活,连口吃的都不带?”
阎解放的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子。
“你个死老虔婆!少在那儿阴阳怪气的!”他被贾张氏这番做派气得跳脚,“不就是看我没带饭吗?显摆你那点破饭?我阎解放还不稀罕呢!”
他想说“要不是陈远那小子”,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贾张氏可不怕他,把饭勺往饭盒边上一磕,叉着腰就想还嘴:“嘿!你个小兔崽子,说谁老虔婆呢?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
“都给我住嘴!”
一道清冷而带着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正要升级的争吵戛然而止。
陈远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他目光扫过阎解放和贾张氏,语气严厉:“阎解放,贾张氏,都给我住口!再闹,就按扰乱劳动纪律处理!”
贾张氏一看来人是陈远,脸上的嚣张气焰立刻收敛了不少。
阎解放则是把头扭向一边,虽然没再吭声,但胸膛依旧起伏不定,显然气得不轻。
事态平息。
刘科长乐呵呵地提着一个加热好的饭盒走了过来,递给陈远。
街道班干部的饭是统一有的,不用自己掏钱。
“小陈,辛苦了!快趁热吃。”
陈远接过饭盒,打开一看,一股诱人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里面是黄白相间的二米饭,上面铺着一层油光锃亮的茄子土豆酱,旁边还卧着两条煎好的小黄鱼。
陈远客气道:“谢谢刘科长。”
“应该的,应该的,你辛苦。”刘科长笑着摆摆手,又跟陈远寒暄了几句才离开。
这丰盛的午餐,跟周围其他人简单的干粮咸菜形成了鲜明对比。
贾张氏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使劲咽了口唾沫。
阎解放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他闻着那鱼肉和酱料的香味,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心中的嫉妒和不忿几乎要满溢出来。
“凭什么他陈远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老子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世道真他娘的不公平!”他恶狠狠地想。
陈远一边吃饭,一边观察着周围人的神色,心中了然,“阎解放这种,就是欠收拾,不给他点教训,认不清现实!”
短暂的午休很快结束,哨声再次响起。
又恢复了热火朝天的干活景象。
除草锄地,浇水插苗
铁锹与砂石的摩擦声,号子声,间或夹杂着几句爽朗的笑声,汇成了一曲激昂的劳动交响曲。
尽管物质生活相对匮乏,但这个时代的人们,精神面貌却异常昂扬,参与集体劳动的积极性非常高,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儿。
一直熬到下午五点,义务劳动终于结束的哨声吹响了。
人们如释重负,纷纷放下手中的工具,捶打着酸痛的腰背。
贾张氏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深刻了不少。
她感觉再这么干下去,早晚会折寿。
打定了主意以后不和陈远作对!
她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一抬头看见陈远正从不远处走过,连忙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舔着脸打招呼。
陈远对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而另一边的阎解放,更是被折磨得去了半条命。
他肩膀上的伤口因为一天的劳作,已经磨得血肉模糊,汗水浸进去,火辣辣地疼。
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神却依旧带着一丝阴鸷。
他拖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远远地看着陈远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几乎要溢出的怨毒。
“陈远!陈远!我阎解放跟你没完!今天这罪,我记下了!你等着,早晚有一天……”
但随即,他又想起了陈远惩罚他时那股不容置疑的狠劲,以及那轻描淡写扛起大石头的恐怖力气,心中又不禁升起一股寒意。
怨恨与恐惧,在他心中交织翻腾,让他备受煎熬。
街道办安排的卡车把参加劳动的居民们送回大院。
车子在四合院门口缓缓停下,车厢板一打开,众人纷纷跳下车。
秦淮茹和阎埠贵早就在门口等待多时了。
秦淮茹一眼就看见自家婆婆贾张氏那副累得快散架的德行,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偷笑。
但她很快就收敛了笑意,换上一副心疼的表情,快步上前扶住贾张氏:“妈,您可累坏了吧?快,我扶您进去歇着。”
贾张氏哼哼唧唧地任由秦淮茹搀扶着,往院里走去。
而阎埠贵则是一眼就锁定了自己的儿子阎解放。
当他看清楚阎解放那衣衫褴褛、灰头土脸、肩膀上还带着刺眼血迹的模样时,顿时又惊又怒。
“解放!我的儿啊!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的!”阎埠贵心疼得声音都变了调,撸起袖子就想找人算账。
他这嗓门不小,院门口还没散去的人都纷纷侧目。
陈远刚从驾驶室那边绕过来,闻言冷冷地瞥了阎埠贵一眼,语气冰冷地开口:“你宝贝儿子一个人在工地上偷懒耍滑,消极怠工,还侮辱集体主义精神,你知道这种行为在现在的四清运动中算什么性质吗?”
阎埠贵脸上的怒气和焦急瞬间凝固。
陈远继续道:“他身上的伤,那是他自己扛石头不小心摔的,不信你问他自己?今天只是让他摔一跤,算是轻的了!不好好管教,以后有他吃大亏的时候!”
阎埠贵被陈远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尤其是“四清运动”几个字给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有些哆嗦了,“偷懒?侮辱集体主义?四清运动?这……这可不得了!这帽子扣下来,我们家可担待不起啊!”
他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阎解放,急声问道:“解放,陈干部说的是真的?你……你真偷懒了?”
阎解放低着头,肩膀的疼痛和身体的疲惫让他连狡辩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嗯。”
虽然声音小,但阎埠贵还是听清楚了。
这一下,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刚才那股要为儿子出头的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向陈远时,眼神里已经充满了畏惧和讨好。
“陈干部,误会,都是误会!”他连连摆手,声音都放低了八度,“给您添麻烦了,都是我教子无方,我这就带他回去,一定好好管教!以后还得请您多担待,多担待。”
说完,他不敢再多看陈远一眼,几乎是架着阎解放,慌慌张张地往院子里走。
阎解放被父亲扶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经过陈远身边时,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死死地盯了陈远一眼。
陈远看着这父子两的背影,轻笑一声,“看你们老不老实!”
前院的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徐军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当他看到阎解放那副狼狈不堪、被阎埠贵扶着回家的惨状时,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阴森的笑容!
陈远回到家,第一时间打开了浴缸,好好享受了一番,消除一天的劳累。
早早上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