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铁腕

天刚蒙蒙亮,陈远就睁开了眼。

眼眶下熟悉的沉重感提醒着他,又是一夜浅眠。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起身穿衣。

窗外,晨曦微露,空气中带着一丝凉意。

“这帮人,希望今天都能老老实实的,别给我惹麻烦。”陈远心里嘀咕着。

洗漱完,走出南锣鼓巷。

已经稀稀拉拉站了不少人。

陈远开始点名,一共三十四个,不多不少,都是他名单上的人。

清点完人数,带着他们走向街道口。

一辆解放牌大卡车已经等在那里,车斗敞开着。

众人你推我挤地爬上卡车。

卡车“突突”地发动起来,在清晨的薄雾中颠簸着驶向京郊。

路途不近,等卡车摇摇晃晃地停下时,太阳已经升起老高。

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开阔的工地上,已经停了好几辆同样的大卡车。

黑压压的人群从各个车上跳下来,嗡嗡的说话声汇成一片。

陈远也看到了自己的同事,每个人身后都跟着一队人马。

看来这次义务劳动的规模还真不小。

人群很快被引导着集中到一处临时搭起的小高台前。

一位穿着干部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走上高台。

正是刘科长,他拿着铁皮喇叭,准备宣讲这次义务劳动的指示。

“同志们!”

“欢迎大家来到美丽的密云水库,参加我们这次意义重大的义务劳动!”

“……希望大家能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团结协作,共同成为新时代劳动人民!”

刘科长果然是经验丰富,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从国家建设的宏伟蓝图,讲到个人奉献的崇高意义,听得一些劳动者不住点头。

讲话完毕,掌声零落。

随后,刘科长开始部署任务,将庞大的人群分成若干小队,划分了各自负责的区域。

陈远手下的三十多号人被分到了一片相对平缓的坡地,任务是清理杂草和碎石,为后续的植树工作做准备。

看着手下人懒洋洋地拿起工具,陈远眉头微蹙,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扬声道:“都打起精神来!早干完早歇着!”

劳动正式开始,大部分人虽然不情不愿,但也还算老实地挥舞着锄头和铁锹。

冬天还未过去,这手冻得微僵。

阎解放哈着腰,有一下没一下地刨着地上的草皮,眼睛却四处乱瞟。

“真他妈倒霉,这种鬼天气还要出来受罪。”他小声咒骂着,觉得口干舌燥。

瞅着陈远在远处指挥,他眼珠一转,悄悄放下锄头,猫着腰溜到了一处灌木丛后面。

这里正好是个视觉死角。

阎解放从兜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又摸出火柴,“刺啦”一声点燃。

他惬意地吸了一大口,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眯着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样。

“这帮当官的就知道折腾人,老子才不给他们卖命。”

他正美滋滋地抽着,没注意到不远处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贾张氏挥着镰刀割草,其实心思根本没在活上。

她眼尖,早就注意到阎解放鬼鬼祟祟的。

贾张氏心里嘀咕,“大家都在干活,他倒好,躲这儿抽烟偷懒,真不像话!”

她转了转眼珠,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这可是个好机会,解法阎解放,也让陈干部看看我改了,说不定她以后还能多关照关照我。”

想到这里,贾张氏放下镰刀,快步朝着陈远的方向走去。

陈远正盯着几个磨洋工的家伙,琢磨着是不是该敲打一下。

“陈干部!”贾张氏凑了过来,脸上堆着笑。

陈远回头,看着贾张氏这副渗人的笑容,皱眉道:“张大妈,有事?”

“陈干部,我跟您反映个事儿。”贾张氏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那个阎解放,他不好好干活,躲在那边犄角旮旯里偷懒抽烟呢!”

她边说边往阎解放藏身的方向指了指。

陈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一挑。

“知道了,张大妈,这事我会处理的。”

贾张氏见陈远应下,目的达到,便心满意足地退开了,临走还不忘回头朝阎解放那边幸灾乐祸地瞥了一眼。

“阎解放,我就知道这小子不安分。”陈远心中冷笑,“行,我正想找你呢,看你往哪儿跑!”

他刚要迈步,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陈远同志!”

陈远回头一看,正是刘科长,身后还跟着几个其他的带队干部,正朝他这边走来。

刘科长走到陈远面前,严肃面色有所缓和。

“小陈,”他开口说道,“我刚才巡视了一圈,发现有些同志思想不端正,劳动积极性不高,甚至还有人躲起来偷懒耍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在“埋头苦干”的人群。

“对于这种害群之马,必须严肃处理!你作为他们的带队人,要负起责任来,安排些重活,好好改造他们这种坏习气!”

陈远心中一动,立刻接口道:“刘科长说的是!我正要处理一个呢!”

他目光一转,锁定了不远处灌木丛后探头探脑的阎解放,大声喊道:“阎解放!你给我出来!”

阎解放正抽完烟,准备回去装模作样,冷不丁听到陈远的声音,吓了一跳,手里的烟屁股都掉在了地上。

他慌忙从灌木丛后钻出来,看到陈远身边还站着刘科长和一群干部,顿时脸色发白。

“哈,阎解放,你小子可真是自己往枪口上撞!”陈远心中冷笑,“正好,就拿你开刀,杀鸡儆猴!”

陈远不等刘科长发话,直接对阎解放命令道:“阎解放!你这种行为严重破坏了义务劳动的纪律!现在罚你去水库边挑水,灌溉那边的树苗!什么时候把分配给你们那片区域的树苗都浇透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阎解放一听要他去挑水,顿时苦了脸,刚想辩解几句,看到陈远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刘科长阴沉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

阎解放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朝水库边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着:“妈的,真他妈倒霉,抽根烟都不让,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

“一群狗日的,就知道盯着老子不放……”

他声音虽小,但“狗日的”三个字却清晰地飘进了不远处刘科长的耳朵里。

刘科长本来就因为有人偷懒而心有不快,此刻听到这不堪入耳的辱骂,顿时脸色大变!

“什么?!”刘科长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阎解放的背影,声音因愤怒而拔高,“你在辱骂人民干部?!”

阎解放听到刘科长的怒喝,吓得一个激灵,魂都快飞了。

他心中大叫不妙,连忙转过身,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慌忙摆手。

“刘……刘科长,您……您别误会!”阎解放急得手就往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两下,“我……我不是骂您,我骂我自己呢!我嘴贱,我不是东西!我胡说八道,您千万别当真啊!”

“秉性顽劣!”刘科长捂着胸口,转向陈远,声音都变了调:“小陈!这个……这个滚刀肉!给我好好修理他!绝不能轻饶了他!”

陈远一直冷眼旁观,此刻见刘科长气成这样,心中暗道:“狗日的?这孙子,胆子不小啊!……看来挑水是便宜他了,得给他来点更狠的。”

陈远上前一步,扶住气得摇摇欲坠的刘科长:“刘科长,您消消气,交给我处理。”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般射向面如土色的阎解放。

“阎解放,看来挑水还是太轻松了,让你还有闲心骂人。”陈远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就你这个态度,这个思想觉悟,必须加码惩罚!”

他指着不远处蜿蜒上山的一条崎岖小路,说道:“那条山路年久失修,正需要重新铺设。从现在开始,你去山下的采石场背石头,把那条路给我铺平了!什么时候铺完,什么时候算完!”

阎解放一听,脸都绿了。

“背……背石头铺山路?!”他失声叫道,声音里带着恐惧,“陈……陈干部,那……那不是要我的命吗?”

那条山路少说也有一两里地,而且陡峭难行,背着沉重的石板上下,简直是难以想象的苦役。

“要你的命?”陈远冷笑一声,“你要是觉得要命,可以不干。”

阎解放眼中刚闪过一丝希冀,就听陈远继续说道:“但是,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敢不服从安排,或者再敢偷奸耍滑,你信不信我立刻就在你的档案里记上一笔!”

“到时候,别说分配工作,就是以后任何招工、招干的机会,都没你们阎家的份儿!”

陈远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阎解放的心上。

阎解放听到“记档案”三个字,整个人都懵了。

在这个年代,档案几乎就等于一个人的第二生命,一旦档案上有了污点,那真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子孙后代都要受影响。

“姓陈的,你个王八蛋,也太狠了!”阎解放双眼瞬间布满了血丝,拳头紧紧攥起,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

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

阎解放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那股怨毒和愤怒。

他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顺从。

低下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我去……”

阎解放认命地走向山下的采石场,每走一步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不一会儿,他就扛着两块足有几十斤重的青石板,步履蹒跚地往山上挪。

石板边缘粗糙,硌得他肩膀生疼,汗水像小溪一样从额头淌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陈远就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双手抱胸,冷冷地监视着,那眼神像鞭子一样抽打着阎解放。

周围其他劳动的人看到这一幕,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远远地指指点点,神色各异。

贾张氏则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心中暗爽:“哼,活该!叫你偷懒!叫你不听话!现在知道厉害了吧?治这种刺头就得用重典!”

阎解放咬着牙,一步一步往上爬,脚下的山路坑坑洼洼,十分难走。

他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颤,肺像要炸开一样。

突然,他脚下一滑,被一截横亘在路上的树苗绊了一下。

“哎哟!”

阎解放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摔去。

他肩上扛着的两块大石板也随之滑落,“嘭”的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地压在了他的后背和肩膀上!

“啊——!”

阎解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脸瞬间痛得扭曲变形。

“我的肩膀!疼死我了!”他趴在地上,感觉整个肩膀都快被压碎了。

周围的人见状,也都吓了一跳,几个胆大心热的连忙跑过来。

“快!快把石板挪开!”

七手八脚之下,那两块沉重的石板终于被搬开。

只见阎解放的右边肩膀处,衣服已经被磨破,露出的皮肉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看上去十分骇人。

陈远缓步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呻吟的阎解放,脸上没有丝毫同情。

“哼,活该!”他冷冷地说道,“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想偷懒耍滑?就是个废物!”

陈远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他环视了一圈围观的众人,提高了音量:“都看清楚了!这就是不好好干活、不服从管理的下场!谁要是再敢跟他一样,别怪我陈远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