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红阿 作品

第220章 金龟婿回来了

厨房里那滩刺鼻的酱油狼藉还没清理干净,粘稠的酱汁顽固地扒在水磨石地砖的缝隙里,像一道丑陋的、无法轻易抹去的印记。碎裂的塑料瓶残片散落其中,反射着厨房顶灯冰冷的光。高压锅早已被高冬雨失魂落魄地端下灶台,炖肉的香气被浓烈的酱油味彻底盖过,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咸腥和冰冷。

高冬雨就僵立在狼藉旁,手里还捏着那块擦酱油瓶的抹布,上面也沾染了大片污渍。她没动,也没哭,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扇被女儿摔上的门,仿佛灵魂也随着那声闷响被抽离了。直到门外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响起,她才猛地一个激灵。

是高小菲的丈夫张海涛回来了。他风尘仆仆,拎着出差用的公文包,脸上还带着旅途的疲惫。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酱油味扑面而来,他皱了皱眉,目光迅速扫过一片狼藉的厨房和呆立在那里、脸色惨白的岳母。

“妈?这是怎么了?”张海涛放下包,几步跨进厨房,小心避开地上的污渍,扶住高冬雨微微发抖的胳膊,“小菲呢?出什么事了?”

高冬雨嘴唇哆嗦着,还没开口,客厅通往卧室的门“砰”一声被拉开了。高小菲站在门口,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泪痕未干,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看到丈夫,她憋了一晚上的委屈、愤怒和伤心瞬间找到了出口,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海涛!你回来得正好!”

张海涛被这阵仗弄懵了,看看愤怒的妻子,又看看失魂落魄的岳母,再看看地上那摊刺眼的狼藉,心知家里肯定发生了大事。他先把高冬雨小心地扶到客厅沙发上坐下,又转身去拉高小菲:“菲菲,别激动,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张海涛怎么也没有想到,丈母娘和自己老婆高小菲亲密无间,从来没有过因为意见不统一或者代沟啥的发生过如此矛盾冲突和红脸。

高小菲甩开他的手,指着厨房的方向,声音又尖又利:“你问她!问她心软病又犯了什么糊涂!” 她一股脑地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倒了出来,从徐明如何长跪不起替养父求情,到母亲如何被感动、动摇,再到刚才厨房里那场激烈的争吵——她把徐志超当年如何抛弃怀孕的母亲、去攀龙附凤、害她们母女流落临海、受尽白眼苦楚的桩桩件件,连同自己绝不妥协、死也不救仇人的决心,像倒豆子一样,带着滔天的恨意和委屈,一股脑地砸向张海涛。

高冬雨在一旁听着,眼泪终于无声地滚落下来。等高小菲的控诉告一段落,她才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补充了自己的想法。她承认徐志超罪该万死,承认那些苦难刻骨铭心,但她反复强调徐明那孩子的一片赤诚之心让她震动。“海涛啊,”她抹着眼泪,声音嘶哑,“人…人都快没了…徐明那孩子,是在替父赎罪,也是在教我们…教我们怎么做人啊…见死不救,看着他死,我们…我们跟他当年,又有什么区别?不就也成了狠心绝情的人了吗?人…人得讲点最后的仁义和体面啊…” 她提到“仁义”和“体面”时,声音微弱却固执。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高小菲压抑的抽泣声和高冬雨偶尔的啜泣。张海涛坐在两个女人中间,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疙瘩。他听明白了,这不仅仅是一次争吵,这是横亘在母女之间几十多年血泪苦难与当下人性抉择的巨大鸿沟,是旧恨与新“义”的剧烈碰撞。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高压锅冷却后最后一丝余热都消散了,久到厨房地上那滩酱油似乎都凝固得更深了些。他先抽了张纸巾递给还在抽噎的妻子,又起身倒了杯温水放到岳母手里,然后才坐回沙发,重重地叹了口气。

“妈,菲菲,”他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常年在供销系统与人打交道练就的沉稳和一种作为家庭顶梁柱的凝重,“这事…我大概弄清楚了。”

他看向高冬雨,眼神里有理解,但更多的是沉重:“妈,您的心软,您的善良,我懂。徐明那孩子确实让人动容,一个养子能做到这份上,不容易。您觉得见死不救,心里过不去那道坎,觉得违背了做人的‘仁义’。”

高冬雨含着泪,用力点了点头。

张海涛话锋一转,目光转向高小菲,带着心疼,也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菲菲,你的恨,你的委屈,我更懂!换做我是你,从小跟着妈吃那么多苦,被人戳着脊梁骨长大,看着妈累死累活,自己生病都没钱看…我也恨!恨得牙根痒痒!那个徐志超,他当年做的那些事,就是畜生不如!他现在的报应,就是活该!你说得对,那些苦,那些罪,他拿什么还?拿命还都嫌轻!”

高小菲抬起泪眼,看着丈夫,紧绷的身体似乎微微松懈了一些,仿佛终于有人理解并站在了她积压了二十多年的仇恨这边。

“但是,”张海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力,目光在妻子和岳母之间来回扫视,“但是,我们现在要掰扯清楚一件事:我们今天坐在这里,讨论救不救徐志超,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他徐志超这个人渣值得救吗?不!他死一百次都不冤!”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最终落在高小菲脸上,带着深深的探究:“菲菲,我问你,你坚持不救,是因为你恨他,想看着他死,想让他得到惩罚,解你心头之恨,对吗?”

高小菲咬着嘴唇,眼神倔强:“对!他活该!”

张海涛点点头,又转向高冬雨:“妈,您想救,是因为您觉得不救,我们良心不安,我们变得和他一样绝情,我们失去了做人的‘体面’和‘仁义’,对吗?尤其是被徐明那孩子打动了?”

高冬雨也含泪点头:“是…是这个理…”

张海涛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膝上,这是他谈重要事情时的习惯姿势。

“好,那我现在说说我的看法。”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菲菲,你的恨,天经地义!谁也不能说你错。妈,您的心软,您的‘仁义’观,也是您的善良本性,我也不能说您错。”

“但是,”他加重了语气,“我们做决定,不能只被恨或者被一时的感动牵着鼻子走!得看值不值!看后果!”

“首先,徐志超他配吗?”张海涛的眼神锐利起来,“他配用菲菲的骨髓救命吗?配让菲菲忍受抽髓的痛苦去救一个毁了她和她母亲半辈子的人渣吗?我张海涛第一个说不配!他死了,老天爷都拍手称快!我们凭什么要割自己的肉去喂狼?”

高小菲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解气和认同。

“其次,”张海涛看向高冬雨,“妈,您说的‘仁义’、‘体面’,是好的。但得分对谁!对讲仁义的人讲仁义,那叫美德。对徐志超这种连亲生骨肉都能抛弃、对结发妻子都能赶尽杀绝的畜生讲仁义?那叫愚蠢!叫《农夫与蛇》里面的农夫,《东郭先生和狼》里面的东郭先生!您的仁义,您的体面,在他眼里可能一文不值,甚至可能觉得你们母女软弱可欺,好了伤疤忘了疼!您想想当年,您对他仁义吗?换来的是什么?是扫地出门!”

高冬雨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嘴唇颤抖着,脸色更加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