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怡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李统领的笑声裹着晚风撞进耳朵时,她能清晰听见自己喉间滚过的低喘。
张校尉的刀在身侧压出滚烫的温度,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刀镡——这是他紧张时的老毛病,她在刑部大牢替他包扎刀伤时就发现了。
\"三息后,你往左甩出半块青砖。\"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落在桃瓣上的晨露。
张校尉的睫毛颤了颤,正要转头,她已经攥住他的手腕,将半块染血的陶片塞进他掌心,\"他们的暗桩在东侧第三棵老槐树上,你砸断那根枯枝,动静够引走两个。\"
\"你怎么知道?\"张校尉的声音发紧。
苏瑾怡闭了闭眼,陈夫人记忆里那截带血的指骨突然在眼前清晰起来——那是个左眼有道刀疤的黑衣卫,临死前抬头望过老槐树的枝桠。\"鉴骨术。\"她睁开眼时,瞳孔里映着渐沉的夕阳,\"他们杀的人,在教我怎么反杀。\"
张校尉的喉结动了动,陶片在掌心硌出红印。
他望着苏瑾怡颈间发烫的玉佩,那抹红光透过衣襟渗出来,像团烧不尽的火。\"数到三。\"她低声说,指腹轻轻叩了叩他手背。
一。风卷起满地桃花,李统领的马鞭抽在青石上,溅起火星。
二。
院墙上的刀光晃了晃,有个黑衣卫弯腰捡石子,大概是要往井里探。
三。
张校尉突然矮身,陶片破风而出,\"咔\"地砸断老槐树枝。
东侧暗桩的方向传来闷喝:\"什么动静?\"两个黑衣卫提着刀冲过去,靴底碾碎了几片桃花。
苏瑾怡趁机猫腰冲进篱笆缺口,裤脚被带刺的荆条划破也没察觉。
她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混着心跳,像擂在战鼓上的急槌。
枯井就在眼前,青苔在暮色里泛着幽绿,她蹲下身时,指尖刚触到井沿,记忆突然炸开——
是李统领的声音,带着酒气:\"那丫头要是敢耍花样...\"
\"统领,井里有机关!\"
\"慌什么?等她自己来开。\"
苏瑾怡猛地抬头,正撞进孙长老浑浊的眼底。
老人扶着门框,手里的铜烟杆\"当啷\"掉在地上,银须被风掀得乱颤:\"你...你是陈丫头的...\"
\"孙前辈!\"苏瑾怡扑过去,握住他枯枝般的手,\"陈夫人...她走了。\"
孙长老的手剧烈颤抖,眼眶瞬间红了。
他盯着苏瑾怡颈间的玉佩,突然抓住她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龙首佩!
你怎么会有?\"
\"是陈夫人临终前给的。\"苏瑾怡抽出手,从怀里摸出染血的地图,\"她说九泉陵的龙首...还有萧鸣说的让九泉陵里的人醒过来,到底是什么?\"
孙长老突然踉跄着后退,撞翻了竹椅。
张校尉从院外闪进来,反手关上柴门,刀还横在胸前:\"外头的人被我引到后山了,最多撑半柱香。\"
\"龙凤双玺。\"孙长老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破风箱,\"当年太祖皇帝得龙玺定中原,太后持凤玺掌内宫,双玺合则天下安,分则...分则是血雨腥风。\"他颤抖着摸出怀里的檀木盒,掀开时,一抹冷光刺痛了苏瑾怡的眼——是半枚刻着凤纹的玉玺,缺口处还沾着陈年血渍。
\"赤焰盟要找的不是宝藏。\"孙长老的手指抚过凤玺,\"是藏在九泉陵里的...太祖皇帝的尸身。
龙玺在他手里,凤玺在我这。
双玺合,就能启动陵中机关,让...让尸身里的蛊虫苏醒。\"他突然剧烈咳嗽,手背青筋暴起,\"当年太后为保江山,在太祖尸身里下了万骨蛊,能操控百万阴兵...可那是要拿活人血祭的!\"
苏瑾怡只觉后颈发凉,掌心的地图被攥成皱团。
她想起陈夫人记忆里的血河,想起萧鸣说\"有些事现在不能说\"时的眼神,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所以赤焰盟要拿我开双玺,启动蛊阵?\"
\"他们需要你的鉴骨术。\"孙长老突然抓住她手腕,\"双玺的机关刻在骨头上,只有能看透骨相的人...丫头,你肩上扛的是整个永宁国的命啊!\"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陈夫人的徒弟小桃撞开柴门,发簪散了一半,裙角沾着泥:\"苏姑娘!
赵书生...他昨天去药铺抓药,说漏了嘴!
赤焰盟的人追着他到了村头,我把他藏在灶房了!\"
苏瑾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想起赵书生总在衙门门口等她,捧着热乎的糖糕说\"苏姑娘辛苦\",想起他替她抄录的验尸笔记上工整的小楷。\"走。\"她扯起孙长老,\"带凤玺,跟我们回府衙。\"
\"不行!\"孙长老甩开她的手,\"我要是走了,赤焰盟的人会屠村!\"他指了指后窗,\"你们从狗洞钻出去,我去引开他们。\"
\"前辈!\"张校尉的刀\"当\"地砍在门框上,\"要走一起走!\"
苏瑾怡突然按住太阳穴,鉴骨术不受控地涌上来——是刘统领的声音,带着阴恻恻的笑:\"苏姑娘,我在溪谷等你呢。\"她猛地拽住张校尉:\"刘统领在溪谷设了埋伏,我们走山路!\"
山路陡峭,石子硌得脚底生疼。
苏瑾怡能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刘统领的狼牙刀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她扶着孙长老往下挪,突然脚下一滑,张校尉及时拽住她,刀鞘磕在石头上,迸出火星。
\"往左!\"她突然大喊,拉着张校尉扑进灌木丛。
一支弩箭\"咻\"地擦过她耳畔,钉在身后的树干上。
她摸了摸颈间发烫的玉佩,记忆里闪过刘统领手下的骸骨——那个左撇子弩手,习惯在埋伏时往左边多射一箭。
\"再往右三步!\"她又喊,张校尉几乎是拖着她滚进土坑。
第二支弩箭擦着孙长老的银须飞过,扎进他身后的野蔷薇丛。
\"你怎么...\"孙长老喘着气。
\"他们杀的人,在替我看路。\"苏瑾怡抹了把脸上的血,不知是被荆棘划破的,还是急出来的汗。
等他们跌跌撞撞冲进府衙时,天已经全黑了。
张校尉踹开大门,灯笼的光映得他脸上的汗亮晶晶的。
苏瑾怡扶着门框喘气,突然听见西角楼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
\"有刺客!\"张校尉的刀瞬间出鞘。
苏瑾怡抬头,透过被风吹动的窗纸,看见十几个黑影翻上屋檐,腰间的赤焰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她摸了摸颈间的玉佩,它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
萧鸣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还有他给她的那枚令牌——和赤焰盟的令牌,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苏姑娘!\"衙役阿福从后院跑过来,手里提着半块砖,\"马厩的马全被人割断了脚筋,厨房的伙计说看见...\"
\"去召集所有可用的人。\"苏瑾怡打断他,声音突然冷静下来。
她望着屋檐上晃动的刀光,摸出袖中的骨刀——那是用陈夫人指骨磨的,此刻正贴着她的手腕,像在回应她的心跳,\"把兵器库打开,让能拿得动刀的都来前院。\"
张校尉的刀在灯笼下划出银弧:\"我守大门。\"
\"我去带赵书生。\"阿福转身要跑。
\"等等。\"苏瑾怡叫住他,从怀里掏出那半块染血的陶片,\"把这个给牢里的老周,让他照着拓三副模子——或许能用得上。\"
院外传来马嘶声,是赤焰盟的人到了。
苏瑾怡望着逐渐逼近的火把,突然笑了。
那些死在赤焰盟刀下的人,此刻正活在她的骨术里,成为她最锋利的刃。
她摸了摸颈间的玉佩,对着张校尉扬了扬下巴:\"准备好,这一仗,我们要让他们把吃下去的血,全吐出来。\"
西角楼的瓦片又碎了一片,黑影如夜枭般落下。
苏瑾怡握紧骨刀,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玉佩的热度一起,指向即将到来的——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