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第一时间的反应,往往是最真实的反应。
系统学习和研究过心理学的兰秀宜一直认为,开展纪律审查工作,尤其是和被审查对象进行审查谈话,本质上就是一种心理学的具体实践和应用。
在以往办理的案件过程中,她通过仔细观察被审查对象的神情与细微动作,洞悉其心理活动和心态变化,取得过一次又一次突审的胜利。
坐在她面前的这位,虽然不是被审查对象,但她一样可以通过这招猝不及防的攻心计,探察对方最真实的反应。
梁惟石的反应确实很真实,无论眼神、表情还有肢体动作,都明显带着一种‘你礼貌吗?’式的诧异和不满。
随之而来的,就是梁副县长十分不悦的声音:“兰书记,您不觉得您这话问的,有些冒昧了吗?”
兰秀宜微微一笑说道:“大胆怀疑,小心求证。是我们纪检工作人员的职业习惯,有冒犯的地方,还请见谅。”
梁惟石暗暗冷笑,‘大胆怀疑’他是见识了,‘小心求证’……他觉得对方一点儿都不‘小心’,甚至简单粗暴的很。
幸亏他早有防备,幸亏他干过刑警,否则还真容易露出破绽。
“这个大胆怀疑,是随便怀疑呢?还是也得有所依据?”
梁惟石看着这个心计不在颜值之下,甚至比颜值更高的女纪委书记,皱眉问道。
“吕明瀚出事,导致与吉盛旅投谈判受阻,最符合你的期待不是吗?”
“如果吕明瀚落马,侯卓接任县委副书记的可能性最大,而不管谁接任常务副县长,副县长都会空出一个位置,算算资历,陆明宜应该是足够的。不是吗?”
“还有,你与陆明宜的关系很好,不是吗?”
兰秀宜用轻描淡定的语气,清楚地告诉了梁副县长,她的‘大胆怀疑’不是凭空想象的,而是建立在拥有合理怀疑依据的基础上的。
不仅如此,接下来她还顺便推理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我推测,应该是你得知了吕明瀚与秋蔓茹私会的消息,所以找到陆明宜,动之以情,诱之以利,说服陆明宜以临检的名义,派人突击了盛华宾馆,将这两人抓了个现形。”
梁惟石面色不变,心里却暗骂了一声妖孽。
怪不得沈市长特别嘱咐他,让他日后特别小心这个女人。
这惊人的直觉,这敏锐的思维,基本就把真相推测的七七八八。
“做纪检工作的,都像您联想力这么丰富吗?”梁惟石暗含讽刺地问道。
兰秀宜微微摇头,淡淡回道:“也不是,像我这样优秀的人并不多。”
梁惟石怔了一下,心说你倒是一点儿都不谦虚。
虽然你推测的很好,但是,还是那句话——你有证据吗?
而且就算兰秀宜有证据,他也不怕,因为他和陆明宜的所做所为,一不违规,二不违法,都是为了清除吕明瀚这匹隐藏在党员干部中的害群之马。
说白了,吕明瀚与秋蔓茹发生不正当关系,进行权色交易,是不折不扣的事实,而并非别人的栽赃陷害。
“那您不妨再联想一下,我是从哪里得知了吕明瀚与秋蔓茹私会的消息?毕竟这个问题是整个推测的基础,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您后面的结论也就无法成立。对吧?”梁惟石慢条斯理地问道。
兰秀宜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想不到,所以才过来问问你。”
梁惟石差点儿被气笑了,他叹了口气说道:“兰书记,您要是有证据呢,就拿证据,没证据呢,就去找证据。这么聊天,就太没意思了!”
兰秀宜笑了笑,伸手拂了下耳边的碎发,意有所指地说道:“我倒是觉得,和梁县长聊天,挺有意思的!”
“既然是聊天,有的话就不用放在心上,我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仅此而已!”
切,我信你个鬼!
梁惟石腹诽了一句,然后也意有所指地回道:“您可以随便说说,但我不能随便听听,而且我觉得即使是聊天,有些话题还是严谨一些的好,‘随便’这个词,不太符合您的身份!”
兰秀宜美目轻眯,面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因为她听得出来,对方说的‘随便’,与她说的‘随便’,并不是一个意思。
那是一种‘轻浮随性’‘不负责任’的代名词。
别看她方才似乎占据了主动权,但那不过是她以县委常委、纪委书记身份产生的压制,实际上,在整个交谈过程中,对方见招拆招,从容应对,滴水不漏,她并未讨到什么便宜,也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尤其对方的最后一句话,更是抓住她的用词漏洞,直接发起了充满讽刺和批评式的犀利反击,怼得她十分不爽,却又无法发作。
好厉害的一张嘴!她今天算是领教了!
不过不要紧,较量的机会多的是,咱们来日方长。
“惟石同志提醒和建议,我会虚心接受,日后再与惟石同志谈话的时候,我一定会‘认真’对待。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有机会再聊……”
兰秀宜起身告辞,与梁惟石握了握手,离开了办公室。
梁惟石送走兰秀宜之后,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虽然兰秀宜真的只做了一会儿,但是就这一会儿,却让他有种疲于应付的感觉。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喜欢掌握主动权且极具攻击力的女人。
看似温和,实则强势。
而且花样百出,防不胜防。
刚才那种一直被压着的感觉,着实让他有些不太习惯。不过人家毕竟究是个女领导,在不违背原则和不损害尊严的情况下,他暂时还是可以忍受的。
总而言之,日后和这样的女领导打交道,肯定不会轻松就是了!
……
县长办公室。
张乾刚刚批完一份文件,交给联络员送达政府办公室,然后抬头看着女纪委书记问道:“和梁副县长聊得怎么样?”
兰秀宜微微一笑说道:“我猜一定是他,但是我没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