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虞 作品

第 42 章

第 42 章

沈既白身上的香味很淡, 但是随着他的靠近过来,像他的人一样攻击性很强,难以忽略, 他这个态度好像是非得叫一声才能放过她。

她不习惯这么近,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下。

这样的举动当然全都被他看在眼里, 只是这样的小细节他好像已经懒得再计较了,仍在等着她开口。

她沉思了一下,琢磨着他想听的称呼是什么,怕拿捏不准, 她很谨慎地开口先询问了一下意见:“……你比较喜欢听什么?”

沈既白并不买账,“有你这么偷懒的吗?你能自己稍微上点心吗?”

“……哦。”

脑子里迅速过滤了一遍以往交流过的称呼, 叫少爷要挨揍, 叫哥哥太恶心,直呼大名是可以的吗。

她迅速思考完毕,擡头, “大哥。”

结果是沈既白迎头一敲,还是没躲过挨揍,他气笑了, “跟我拜把子啊?”

“是我不配。”她连忙认错。

他不买账,再敲了敲她的头,“叫我名字。”

她迅速点头, “好的,沈既白。”

沈既白这才从身后的墙上起来,慢慢走在她身边。

她松了口气静静揉自己的头。

不过前面也不远,前面的门忽然有人从里面推开, 迎面出来的人看到他怔了一下,随即很熟稔地问道:“刚找你呢, 我们刚刚过了一遍,要不要看看我们的排练成果?”

沈既白却是低头问她,“想进去看吗?”

出来的人这才注意到沈既白身边跟了个人,因为对地方有点陌生而跟在他的身后,走廊里只开了暗灯,因此一时没看见。

这一看,还是个女孩。

来人顿时眼睛睁大,跟见了新大陆似的。

见她一脸迷茫,沈既白向她解释道:“我朋友,他们乐队晚上有演出,在这儿排练。”

她往门里面探了探,隐约听到吉他的声音,她有点好奇,“可以看吗?”

“想看就看。”

沈既白再次去拉她胳膊,带着她进去。

他朋友早在旁边呆住,连忙让道,朝着里面咳嗽清嗓子,可惜里面的人好像并没有听见,手里的乐器敲敲打打,一边笑闹,根本没有注意到外面的情形。

她跟着沈既白进去后之后并没有直接就到里面,透明的玻璃墙将进去后的空间与排练室隔开,能看到玻璃的另一面坐了好几个人敲打着乐器,玻璃的推拉门开着,能清晰听到他们的声音。

里面都是男生,而且跟学校里见到的中规中矩的男生不同,他们的身上有种随性放荡,这样陌生的雄性氛围让她有点无所适从。

但是沈既白好像也没有要让她跟他们碰面的意思,他只领着她走到玻璃外面,给她拉开椅子,“坐这儿。”

“哦……谢谢你。”

这个方向可以直接地看着里面的全部情形,但是角度的遮挡,他们好像很难看到她,她这里没开太亮的灯,看过来本就模糊。再加上她面前的桌上有台电脑,旁边还摆满了很多她不认识的设备,把她的身形挡住了大半。

刚刚出来的那个人进去了,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一个个回头看过来。

但是摇头晃脑地看,也只看到了在她旁边的沈既白,跟他擡擡手打招呼。

她很怕被看到,往电脑前的桌子上一趴,沈既白被她这样逗乐,嗤地一声笑出来,垂眸问她:“想喝什么?”

“奶茶有吗?”

“可以给你做。”

她瞪大眼睛,“你会?”

“我不会,有人会。”

“会不会很麻烦?”

“麻烦的话你会怎么样?”

她很好说话,“水就可以。”

沈既白笑了起来,“有你的奶茶。”

他重新出去了,少了这唯一认识的人后,她自己坐在这里,但是也没有感到特别拘谨。

因为身边周围都有很浓重的沈既白的痕迹,无论是桌椅还是壁纸,都明目张胆地写满了他是这里的领地。

虽然他本人经常让她觉得很凶,但是可靠感也同样强烈。

他暂时不在,她撑着脸看玻璃里面的排练室。

那些歌她都没听过,但是都觉得很好听,而且不同于以往听歌只从耳机里单调地听着旋律,旋律是怎么从他们的乐器演奏出来,很直观地呈现在她面前,比只从耳朵感受还要鲜活。

演奏的人也因此像变了一个样子,鲜活得仿佛从一个书面意义上的人类到活生生的人,从五官到气场都随着旋律而改变,这样的冲击感刺激着她前所未有的感官。

沈既白重新进来的时候,她已经看得很投入,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里面,满眼都是被吸引住的新鲜,很像以t前教她魔术教她下棋的时候那副好奇小猫的样子。

奶茶放到她面前了,她都没有察觉。

直到他在她的旁边坐下,她闻到了忽然很近的淡香,才从玻璃的那面回神,转头,沈既白坐在她的身边,懒散靠着后面的椅子背。

见她看过来,他擡了下眉,“好看?”

她很诚实点头,“嗯。”

她注意到了面前的奶茶,连忙说谢谢,一摸杯子,“怎么是热的。”

“冬天你还喝冰的?”

“是啊,我什么时候都喝冰的。”

“林嘉远不说你?”

她现在心情好,也没计较,当即就回答了,“他又没有天天在我旁边盯着,当然是他不在的时候喝啊。”

沈既白轻嗤了声,“你倒是听他的话。”

她没再说这个,喝了一小口,立即对他感谢,“很好喝,比学校门口那几家都好喝。这个奶茶叫什么,外面可以买到吗?”

“你觉得呢?”

“好吧……”

“你喜欢的话就来啊,我又不收你的钱,想来就来。”

她倒是没有答应,还不觉得可以这样打扰他。

沈既白从这样的细枝末节里感知着,他们现在的关系并没有好到普通同学以上的程度,所以也没有再说什么,她只当一句随口说出来的客气话,那这段对话就到此为止。

里面的排练还在继续,又换了一首歌,只听前奏就很好听,她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一会儿,很安静地听。

沈既白就在旁边看着她被吸引住的眼睛,看着她对自己的世界一点一点感兴趣。

听了一会儿后,她才抽回神问她,“你说的有一个朋友,真的是你朋友啊?”

她眼睛单纯,喜欢和不喜欢一目了然,说到感兴趣的东西时会有浅亮的光。

他看着她在笑的眼睛,透着点好骗的傻气。他随意地笑着,“啊,不然呢,你以为是谁?”

她真的信了,跟他理论道:“你不知道吗,现在说我有一个朋友,基本上就等于是在说自己。”

“不是我,是不是还挺让你失望的。”

“那倒不至于。”

他擡了擡眉,等她下一句。

她果然没好话,“我何德何能,听少爷亲自弹琴。”

他没客气地擡手就要敲她,但她自己早有预感,先一步躲开了。

沈既白没跟她计较,反倒心情很好的笑着收回了手,这看得让她心里发毛。她警惕道:“你笑什么?”

“笑你现在这样像以前——”

他的话忽然停了下去。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要说的意思。

她被这半吊着卡得抓耳挠腮,追问道:“像什么?”

他眼睫敛下去后停着没动,那点鲜活的笑意也慢慢淡了下去。

而后重新勾了个弧度,但是不像刚才那样能够感觉得到他真正的快乐。

他轻飘飘的语气,把她想听的话说完,“以前认识的朋友。”

她张口就问,“哪个?你好多朋友。”

“运动会的时候跟你讲过,不记得就算了。”他云淡风轻地略过,见她慢慢地眨了下眼睛,一副正在艰难从记忆里对应上他说过的话,他呼吸重重地闷了下去,擡手扣着她的脑袋转了个方向,“我的话不说第二次。”

她紧急从脑子里搜刮运动会的记忆,想起来一点后连忙说道:“我我我想起来了,你小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对吧?我没记错吧?”

见沈既白沉默盯着她,她眨了眨眼示好。

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对接上,但好歹是想起来了,希望他能接受。

结果沈既白还是只沉默移开了视线,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但看起来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她小心观察着他的情绪,他能够感觉到,片刻后还是当做没有说过什么一样,平淡地回到了之前的话题,“他们这只是排练,晚上正式演出的时候会更好看。”

她缓缓哦了一声,小心接下话题,“可惜晚上要上晚自习。”

她继续观察着他的表情,想说点夸他朋友的话让他心情好一点,“不过这样也很好看,他们弹乐器的时候,气质变得很不一样,歌的类型也很好听,我以前没有听过这种风格。”

但他还是反应平平,“下次有演出的时候叫你。”

她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了,哦了一声。

而后他伸手从她的背后绕过去,她转头去看他要拿什么,就看见一个耳机摘下来罩在她的头上,他就是随手一放,根本就没有放稳位置,她在感觉到耳机要滑落之前连忙自己用手扶住戴稳。

他把面前的电脑打开,鼠标在她的那一侧,他拿耳机的手放在那边将就着点鼠标。

他的手臂从他这边绕在她的背后,她像被困在了他的身体中。

这样的感觉让她不是很自在,警惕地将自己缩紧一点,避免跟他的身体有什么触碰。但好在也只是这么一会儿而已,他把鼠标拿了过来,也把绕到她这一侧的手臂收了回来。

她小心听着他的呼吸,知道自己的反应肯定又全都被他看透。

他点开文件夹,从视频中选中一个打开,平静地向她介绍道:“这是他们上次巡演的其中一场。”

随着他点下播放键,现场的音乐声在刹那钻进耳朵,他的耳机音质跟她那些几十块随便买的便宜耳机明显不同,声音真切得就像在现场亲耳听到。

原本还有一点疑惑他让自己看什么,只在这么几秒钟就被屏幕里的画面吸引了进去。

视频的画面里灯光偏暗,只能从几束灯光里音乐看到人和乐器的轮廓,背后的荧屏上是一片漂浮的海,只有鼓点一声一声敲着,却像跳动的脉搏,每一下都像敲在神经上,让人不由屏住呼吸。

而后随着鼓点急促,敲动了所有的旋律,灯光也刹那亮了起来,所有的感受都在这个开关下从听觉贯穿全身,让人忘记了所有的举动,只顾随着他们的音乐追随。

她被这样的感受吸引住了,顿时盯着屏幕一动不动,所有的注意力都渐渐吸引了进去,她的所有感官里都只剩下了通过摄像机留住的画面那一晚演出里。

她沉浸在耳机里面的热闹沸腾,而耳机外的时间却仿佛静止了,连玻璃另一面的排练也无法掺进一点惊扰。

他在旁边只静静看着她的侧脸。

她看得很安静,眼睛却是亮亮的,一动不动地盯着,偶尔才眨一下眼。屏幕的光线映着她的脸,在她稚白的脸上变幻着,但这些都不如她瞳孔里的那点光亮。

他曾在离开南江后的无数个日夜里,想起过这样一双眼睛。

纯粹,灿烂,像这世界的窗,能通过她的眼睛看到这世界的色彩原来是如此明亮,她一笑起来整个世界都变成晴朗。

她沉浸在里面好久,才意识到自己身边太安静了,忘记了还有别人在。

所以趁着一首歌唱完的空隙,她抽离出来一些,转过头来很惊喜地跟他分享道:“很好听!”

转过头来才发现沈既白异常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

不像往常那样懒洋洋的向后靠着椅子,相反,他身体前倾,手肘支在桌子上撑着下巴,眼眸也难得平静,此时正静静看着她。

他浑身仍然一股懒劲儿,但相比起总是给人难以相处的傲慢感,他这样放松得像是没有戒备心,轻而易举就可以望进他一览无遗的世界,那里只有一颗在她面前柔软跳动着的心脏。

她怔了一下,伸手要把耳机拿下来,有话想要问他。

沈既白却以为她是不想听了,伸手摁住了耳机,阻止了她的动作,而后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想让她再听一听自己的世界,再在里面多停留一会儿。

她耳朵里的音乐声正随着鼓点一下一下变得高昂,渐渐屏蔽掉外界的所有声音,一时不方便说话,所以她也不得不停下来。

直到这一段再唱完,耳机里稍微安静了一些。但她仍然不太听得到自己的音量,所以只能才试探地简单问道:“你其实也会,对不对?”

沈既白只是保持着手放在她耳t机的动作看着她,他什么都没有说。

可他的眼眸里好安静。

像此时耳机里渐渐平息下来的尾奏,颤动的馀音在收束着在此之前的所有热烈。

直到最后一点旋律也结束,耳机里终于短暂地安静了下来,她才再次开口问他:“你其实,是不是也很喜欢做这些?”

“你说的那个朋友。”

她看着沈既白此时格外安静的眼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措辞,“你说他焦虑很长时间了,最近对音乐提不起什么兴趣的那个朋友,他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耳机里的音乐声又渐渐响起,但是这次的歌很温柔,旋律很轻,每个落下的音符都像情人的耳边呢喃。

他的手拿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眸还是好安静,他问:“你想听吗?”

她眨了下眼,正要开口,他忽然很害怕她说的话会是拒绝。

他又加上了一句,“可以弹你喜欢的周杰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