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荒原 作品

第19章 杜鹃计划06

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科升级为党务调查局,陈立夫任中央组织部部长兼党务调查局局长,徐恩曾升任副局长。

史济美前往上海,负责筹备特工总部上海区。党务调查局拨给史济美一笔丰厚的筹备金,任他在上海随意支用。史济美年轻气盛,家底殷实,对金钱没什么欲望,花钱也爽快,又擅长交际,很快就聚集了一帮狐朋狗友。他到上海仅仅三个月时间,就把上海区筹建的有声有色,拉起了一支八十多人的特工队伍。

顾方城所授技艺,大多都是针对中共地下党的打法。史济美活学活用,融入自已的实战心得,更是得心应手,在上海不出半年,便破获十几处中共地下联络站,混得风生水起,成绩斐然,深受蒋介石和国民党高层的赏识。

史济美发明了破坏力极强的“攻心战术”和“细胞战术”,战果颇丰。他化名马绍武,广交朋友,情报渠道四通八达。从英租界的小巡捕到上海大学的老门卫;从青帮小头目到市井无赖……到处都是他的眼线,情报从各个角落涌来,源源不断。令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防不胜防,遭到毁灭性的破坏。

上海大学中文系文科老师胡志高,是刚刚加入组织不久的中共地下党员,他在一次前往地下联络站传递情报时,被埋伏在联络站附近的国民党特务发觉。这个联络站刚刚被史济美破获。史济美将联络站用来作警示的花盆原样摆好,又安排一名精明强干的特工留下作诱饵。胡志高正欲进入联络站,发觉周围的情况有些异常,便转身走了。留守的特工正准备进行抓捕,却被史济美拦住了。

史济美带着他手下的特务交替跟踪,直到胡志高的家,留下记号,便返回了。在夜深人静时,史济美带着手下突然造访了胡志高的家。

史济美并没有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而是先从生活、工作方面谈起。

“胡老师!你一个人工作,拿点微不足道的工资,实在是受委曲了。你若好好地教书,也许一家人还能在上海生活下去。可你不想想,你有妻儿老小,全家靠你养活,你参加反动组织,扰乱社会治安,一旦被捕、被枪毙,你的家庭不也要受到牵连吗?我们现在是帮助你,挽救你,不想让你继续待在泥坑里,希望你早点向政府自首,这样不但可以保证你的前途,还能保证你的家庭安全。何去何从,你要三思……”胡志高不等史济美说完,心智已经崩溃,当即就背叛了组织。

史济美手下的特工争相效访。他们发现中共的嫌疑对象,先把对方划定为“说服对象”,派出劝降水平较高的特务,采取秘密方式到“说服对象”家,或者将“说服对象”带到较偏僻的茶馆、清静的马路边,先谈论生活、工作情况,再讨论对共产主义的看法和态度……攻心为上,而不是直接将其逮捕。而且,对被捕的共产党员,史济美及其手下特务们也会心平气和地跟被捕人员谈心。

史济美深得顾方城“真传”,善于用国民党的观点“辩驳”马列主义,来动摇共产党员心中的信念,使其叛变革命。这和复兴社特务处长戴笠及其手下一贯使用的高压政策,对抓捕的共产党人动辄严刑拷打的逼供方法有明显的不同。

如果在“谈话”后,“说服对象”仍然不轻易表明自已的政治态度,那么史济美就会使用威逼利诱策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软硬兼施威肋“说服对象”。很多立场不很坚定的中共地下党员,经受不住这种“细胞战术”背叛了组织,加入了国民党。然后,他们又回过头来,用这种方法把更多的同志拉下水。

史济美的上海区特工组织,曾两次破获中共江苏省委的重要行动,诱捕临时中央政治局常委卢福坦,抓捕前后两任中共上海中央局书记李竹声、盛忠亮,密捕中共上海地下电台台长程祖怡。在史济美“攻心战术”的打击之下,这些中共高级官员相继叛变。更可恨的是,史济美的“细胞战术”还诱使程祖怡供出了六部中共地下电台以及相关的谍报人员,导致中共上海地下谍报机构损失巨大。

史济美在上海呼风唤雨,大显身手,被他策反、抓捕、杀害的共产党人不计其数,其中,他还抓捕了程峰、廖承志、罗登贤、余文化、丁玲、潘梓年等中共重要人物,成为特工总部炙手可热的明星特工。

1933年2月,前中共中央特科情报科长程峰,因在鄂豫皖苏区反围剿战斗中,右腿负伤,伤势严重,行走艰难,被党组织接到上海治疗。在上海治腿伤期间,程峰在剧院被叛徒陈连生认出。陈连生贪功心切,引来公共租界工部局的巡捕,将行动不便的程峰当场抓获。史济美从小巡捕送来的情报得知程峰被抓的消息,立刻以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局特工总部上海区负责人身份,与公共租界工部局展开交涉,将程峰引渡、押送到南京,面见蒋介石。

当李子荣收到史济美发给南京特工总部徐恩曾副局长的加密电报,呈给尹玉兰破译时,从电文中获悉指引他前来南京复仇的王雍叔叔被捕,一时心急如焚,情绪有些失控,被尹玉兰看出了端倪。

“李副股长!失魂落魄的,发生什么事了?”尹玉兰关切地询问李子荣道。

因工作突出,尹玉兰已晋升为特工总部电讯股股长,李子荣也提升为副股长。

“姐姐!这个王雍是何许人也?竟让史区长如此大费周章?”李子荣假装疑惑不解地询问尹玉兰道。

“这个王雍,真名程峰,可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他是黄浦军校第一期高材生,深得蒋总统喜爱。在东征战役中,他还救过蒋总统的命呢!可后来,他加入了中共,任中共中央特科情报科长,说起来还是我们的同行呢。他与顾教官一起去过苏联,在契卡特工学校深造过,是我们的前辈。唉!这样一位大才,怎么就成了共党分子呢?”尹玉兰不愧是做情报的,对中共要人程峰的履历如数家珍。

“我想知道的是,如果程、程峰不受伤,史区长能抓到他吗?一个是中共顶级特工,一个是党国的明星特工,谁更胜一筹呢?”李子荣突然转移话题道。

“什么明星特工?我看多半是吹出来的。程峰受了伤,还是因为中共叛徒出卖,才被巡捕抓住的。关他史济美什么事?引渡、亲自押送,这明显就是邀功嘛。”尹玉兰不屑一顾地回答道。

“股长!我想请几天假。”李子荣看了看四周,小声地对尹玉兰说道。

“股长不同意!”尹玉兰头也不回地拒绝道。

“姐姐!我都离家一年多了,还没回去过呢,我想回家看看奶奶。几天后我就回来!”李子荣继续请求道。

“姐姐当然会答应弟弟的啦!给你五天假,速去速回。不过,不许你去见你们村的那个小芳。”尹玉兰抬头正色道。

“谢谢姐姐!”李子荣朝尹玉兰敬了个军礼,高兴地跑出办公室。

南京雨花台饭店旁边的一栋三层小洋楼,住进了一群神秘可疑的人物。其中,有一个腿脚不便的男子,被四五个彪形大汉拥簇着,像是一个小帮会的头目。这群人离饭店那么近,却从不在饭店吃饭,总是让饭店里的服务员,把做好的美味佳肴用食盒装着送到小洋楼。三个打扮妖艳的妓女、舞女,每天一大早就来到小洋楼,陪那位腿脚不便的男子打麻将。

一个身穿法袍的法官,来到小洋楼。守门的两个大汉拦住了他。

法官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蓝色的证件,递给其中的一名大汉。

大汉接过法官递过来的证件,打开,仔细地看了看,疑惑不解地询问道:

“我们这里软禁的是一名共党要人,是蒋委员长钦点的政治重犯!你一个军事委员会的法官,什么时候也开始审理政治案件了?”

“混账东西!你一个小小的调查局侦缉队长,竟敢对党国军事委员会的大法官无理?你们看管的犯人是从黄浦军校一期毕业的党国军人,所以,要由军事委员会来审理。为了弄清案情的来龙去脉,本法官奉命前来问话,临行前,连蒋委员长都特别关照,你们这些虾兵蟹将管得着吗?看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们的局长徐恩曾难道就没有教训你们见到长官要如何尊敬吗?”法官厉声喝斥道。

侦缉队长不敢再行阻拦,只得毕恭毕敬地将证件还给法官,满脸堆笑地带领法官来到三楼,与犯人见面。

“本法官要询问犯人有关军事方面的案情,此乃党国军事机密,外人不便知晓,带领你的人回避吧。”法官挥了挥手,将侦缉队长及其随从赶下楼去。

侦缉队长挥了挥手,带领手下退到一楼守卫。

法官走近犯人身边,抓起犯人的手掌,一边问话,一边用手指在犯人的手心写了五个字:我是李子荣。

“程长官!本法官带来了蒋委员长的口信,只要你归顺党国,你可以在国军中任选一个师当师长,授予少将军衔。你在共党那边做的事,统统既往不咎。”

这位法官不是别人,是李子荣化装的。软禁在此的犯人,正是程峰。

程峰紧紧地握住李子荣的手,热泪盈眶。

“你回去告诉蒋介石,我以前跟随他是为了干革命。现在他背叛了革命,违背了孙总理的誓言和遗愿,我程峰绝不会与他同流合污的。”

程峰一边大声说,一边在李子荣手心写字: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暴露自已。

“唉!程长官,蒋委员长对你可是厚爱之至呀!你再考虑考虑。”

李子荣一边说话,一边继续在程峰的手心写字:两日后上午十点,后窗有一架长梯,从小院后门出来,上对面马路的汽车。车牌号码,1932。

程峰点了点头,给了李子荣一个热烈的拥抱。

“请你转告你们的蒋委员长,东征之时,我程峰救他是为了革命大业,他不必念旧情。我今日成为阶下之囚,也是为了革命大业。让他死了这份心吧!”程峰义正词严地大声说道。

程峰扫了一眼楼梯口,示意李子荣警惕楼梯口探出的脑袋和眼睛。

李子荣会意地点了点头,轻轻地拍了拍程峰的手背,转身走下楼梯。

“你们要好好看守蒋委员长特别关照的要犯,一日三餐,好酒好菜,好好款待,不可怠慢了他。有朝一日他若是发达了,不是师长就是军长,连你们的徐局长都惹不起。”李子荣敲山震虎,向侦缉队长交代一番,出门扬长而去。

李子荣是如何得知程峰被软禁的地方的呢?

史济美亲自带着一组精干的特工将程峰从上海押送到南京总部,恰逢蒋委员长在南昌坐阵指挥国民党大军围剿江西苏区中央红军。他邀功不成,又奉命将程峰押送至南昌总统行辕。蒋介石见到程峰,大喜过望,热情款待。谁知程峰不领情,顽固到底。蒋介石劝降程峰未果,决定采取缓兵之计,意图以情色、奢华生活软化程峰,达到为其所用的目的,便又责令史济美将程峰从南昌解押回南京软禁起来。史济美往返奔波,徒劳无功,按照蒋介石的指令安顿好程峰后,灰头土脸地回了上海。

顾方城得知程峰被捕,探知蒋介石与程峰旧情颇深,关系亲近,他十分担心程峰在蒋介石面前压了他的风头,便暗中派出李志远、刘德福等亲信四处打听程峰的下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子荣化了装,跟在李志远、刘德福的身后,先于顾方城之前,探听到程峰的消息。为了从政治上说服程峰,蒋介石特别委派军事委员会的法官前往软禁程峰的小洋楼,对他做政治思想工作。

李子荣又化装成军事委员会的法官,躲开特工的视线,与程峰接上头,并设计了一套帮助程峰逃离小洋楼的方案。

第三天上午,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女和舞女来到小洋楼,按特工们的要求陪程峰打麻将。程峰挥舞着拐杖,将三个女人赶下了楼。特工们不敢惹怒程峰,乐得与三个女人在一二楼喝酒、玩耍,逍遥鬼混。

上午十点,程峰打开后窗,果然看到了一架长梯搭在窗沿上。程峰打开水龙头,让水流的声音迷惑楼下的特工。随后,程峰扔掉拐杖,翻身跃上窗檐,沿着长梯来到楼下小院,快步来到小院后门,见小院后门已从外面打开,便开门出去,来到街上,果然看见一辆号牌为1932的道奇轿车停在对面的马路旁。程峰心情激动地来到轿车跟前,打开后边的车门上车。

程峰上了车,看到车上只有一名司机,正感到纳闷。司机回过头来,朝程峰笑了笑,发动了马达。程峰终于见了那张日思夜想的笑脸。

这张笑脸,正是两日前化装成法官传递消息、营救程峰的李子荣。

“子荣!你真的越来越像一名优秀的特工了。这次行动有人接应我们吗?不要告诉我这是你一个人的主意。”程峰欣喜之余,有些怜爱地责备李子荣道。

“没人接应。整个行动的策划、组织、实施都只有我一个人,当然,还有你!”李子荣一边娴熟地开车,一边与程峰搭话。“王叔叔果然是特工中的顶尖人物,受了腿伤还能轻易摆脱七八个特工的轮流监视。你太了不起了!”李子荣回头对程峰做了一个鬼脸,由衷地感慨道。

“你这孩子真是胆大!一个人就敢实施难度这么大的救援行动!倘若被特务们发现了怎么办?中途出现了差错又怎么办?”程峰生气地拍了拍座椅,继续说道:“王叔叔身份特殊,就连蒋介石都不敢把我怎么样,何况那些个小蟊贼呢?你就不同了呀!你身上肩负着重大使命,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轻举妄动。”

“那帮小特务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连他们的头头史济美,还输了一套豪华公寓给我了呢。”李子荣有些得意地说道。

“子荣!你可千万大意不得。胆大还需心细,小心驶得万年船。你现在的位置非常重要!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现在我们党内出了很多叛徒,对党组织的危害很大。所以,不到最危急的关头,我不会轻易派人跟你接头,也不会给你下达任何指令和任务。你只需要记住一条,你安全就是最重要的任务!你没有上线,也没有下线,更没有任务。再狡猾的间谍也抓不到你,任何叛徒也出卖不了你。用行内的话说,你不是一枚死子,更不是一枚闲子。你是我党地下工作中最为灵活的一只鸿鹄。在你确认百分之百安全的前提下,你才可以行动。”程峰反复再三地强调李子荣,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隐藏好自已的身份。

“鸿鹄?鸿鹄是什么?是我的代号吗?”李子荣疑惑地询问道。

“鸿,是指大雁;鹄,是指天鹅。鸿鹄是这两种鸟结合下诞生的一种新生的鸟类,它比大雁飞得更高,比天鹅飞得更远。也比喻志向远大的意思。你就是我们组织里的鸿鹄,不仅要有更高的技能,还要有更为远大的理想。”程峰解释道。

“我喜欢鸿鹄这种鸟,也要跟它们一样,飞得更高、更远。王叔叔!以后我的代号就叫鸿鹄。”李子荣有些兴奋地说道。

“好!你的代号就叫鸿鹄!你的真实身份,在我党高层,除了王叔叔和吴浩同志两人知道外,再也没有第三人知道,也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就算我党其他战线的同志,有机会与你交叉联系,他们最多也只知道‘鸿鹄’这个代号,也不知道这个代号背后是谁。”程峰高兴地拍了拍李子荣的肩。

“程叔叔!我还是叫你王叔叔吧,免得以后你换了别的名字把你叫错。你和党组织以后怎么跟我接上头呢?我跟你们失去联系都一年多了。如果不是因为你被史济美押解到南京,我还不知道你的情况呢。”李子荣有些担忧地说道。

“其实,你的情况我都知道。我们还有同志潜伏在国民党内部其它系统,党务调查局特工总部里也有我们的同志,他们只是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你的特殊使命。我们虽然一年多没有联系,一方面是为了让你好好地学习特工的技能,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你。”程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撕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李子荣。“在你今后的潜伏生涯中,也许会遇到我们的同志被敌人抓捕、折磨,但无论如何,你都不要轻易暴露自已。除非我亲自前来找你,或者有人手持我手里留存的这半张纸币与你联系,你才可以相信。”

李子荣紧紧地抓住程峰递过来的半张残币,像抓住了一颗跳动的心脏。“好的!我期待着你手里的那半张纸币早日与我手里的这半张合二为一。”

李子荣把程峰拉到夫子庙街区,把程峰藏到史济美输给自已的豪华公寓里。

当程峰知道自已住进了死对头史济美的房子里,开心地笑了。“谁也不会想到共党分子程峰会住到国民党大特务的房子里来。就算他们查到这个房子现在归属于李子荣的名下,可你李子荣又是谁呀?跟化名王雍的共党分子有什么关系呢?你是党务调查局特工总部的后起之秀,更有中共大叛徒顾方城作靠山。”

“现在整个南京城都乱成了一锅粥。车站、码头以及每一个出城的路口,肯定都是重兵把守,严密盘查。王叔叔!你就在这儿安心养伤吧,等伤养好了再出城。”李子荣将口水鸭、灌汤包等一大堆美食摆在程峰面前,胸有成竹地说。

“你分析的很对。当敌人绷紧神经,全城搜捕时,我们就躲在角落里以逸待劳。等他们松懈之时,我们就从角落里跳出来,抓住敌人的缝隙,出其不意地给予致命一击。”程峰一面观察公寓周边的情况,一面教导李子荣道。

“王叔叔!这一年多来,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下手。顾方城的防备实在是太严谨了。再说,我现在还没有把握能除掉他。”李子荣有些难为情地说。

“顾方城掌握的机密不多了,危害没以前大了,晚一点除掉他没关系。现在史济美对我党危害极大,如果有机会要尽快想办法除掉他。”程峰叮嘱李子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