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复兴社特务处的特务接头，取袖珍相机，提前钻进中央饭店五号套房通风管道……这些对李子荣来说都不算难题，真正的难题是如何躲过尹玉兰那双时刻盯着他的犀利而又温柔的眼神。
“姐！我明天想请半天假。”李子荣捂着肚子走进尹玉兰的办公室。
“你的假请得也太频繁了，姐都没法替你遮挡了。”尹玉兰瞪了李子荣一眼。
“我也不想麻烦你呀。可谁叫你总是送好吃的给我呢？”李子荣嘟了嘟嘴。
“姐给你送好吃的，这也做错了？”尹玉兰疑惑不解地反驳道。
“是呀！又吃坏肚子了。”李子荣装着难受的表情，转身朝卫生间跑去。
大约十分钟后，李子荣脸色苍白，拖着疲倦的脚步回到尹玉兰的办公室，却发现他的请假条早已签上了尹玉兰的大名，摆在办公桌上。
“滚吧。以后不给你送好吃的了！”尹玉兰捏着鼻子，朝李子荣挥了挥手。
“送还是要送的，不过不要送那么多。”李子荣拿了请假单，高兴地走了。
李子荣拉肚子并不是假装的，而是他精心设计出来的。特工总部到处都是眼线，稍有不慎就会露出破绽，引起怀疑，导致前功尽弃。
巴豆，性热、味辛，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刺激肠道，引起腹泻、窜稀。李子荣的身上就藏着一定数量的巴豆小颗粒。需要的时候，他可以随时摸出一两颗，用强劲的指力碾碎，将碾碎的巴豆粉末放进茶水或咖啡里，喝下去十几分钟就会生效。李子荣经常用巴豆捉弄对他和尹玉兰不敬的特工，却很少自用。这次是迫不得已，为了假戏真做，才出此下策，只为转移尹玉兰的视线。
第二天上午九点，李子荣化装成管道维修工，来到中央饭店四号套房，摆上维修的告示牌，然后拆掉通风管道的螺丝，钻进管道，爬向五号套房管道通风口埋伏。吴忆梅与向影心按照约定的时间，将顾方城引到五号套房，上演了一出情色大戏。李子荣拍完照片之后，再悄无声息地沿路返回，从四号套房出来，安上螺丝，收起告示牌，气定神闲地离开。
是谁将顾方城的不雅照片放进书柜里的呢？徐恩曾苦思冥想，理不清头绪。从照片中两个风流女人的身份来看，这绝不可能是复兴社特务处的人干的。那么，极有可能是特工总部的人干的。可特工总部几百个特工，又有谁能偷拍到顾方城的风流照片呢？放照片的人，肯定是在提醒我，顾方城与戴笠正打得火热，让我多加防范。如果我以此照片为证据制裁顾方城，肯定就中了别人的圈套。但我又不能没有反应，不然，顾方城就真正成了他戴笠的座上宾了，损失最大的还是调查局特工总部。怎么处理这件事呢？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就在徐恩曾苦思良策时，戴笠正在他的密室里会见顾方城。
“顾教官！我眼下正遇到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想请你出个主意。”戴笠蹙着眉，犹豫不决地将偷拍下来的那些风流照片递给顾方城。
顾方城看到自已与吴忆梅、向影心的不雅照片，马上明白了。
“处长准备怎么处理这些照片？”顾方城摸了摸嘴唇，将皮球踢回给戴笠。
“既然我能收到这组照片，那肯定就不只是只有我收到了这些不利于顾教官的证据。如果蒋委员长也收到了这些照片，那顾教官的麻烦可就大了。”戴笠走来走去，忧心忡忡地说道。
“如果蒋委员长收到了这些照片，你想我还能站在你面前说话吗？”顾方城反而显得非常平静。
“蒋委员长可能是因为爱才心切，才不忍心处置顾教官。他之所以隐忍不发，肯定是在看你我的态度。”戴笠突然转过身面对顾方城，冷静地分析道。
“其实，处长不必为难。这些照片说明不了什么，我当时只是在传授两名特务处的女特工如何对敌人施展美人计。蒋委员长如果询问起来，就这么回答。”顾方城轻描淡写地说。
“这么解释也不是不可以。那顾教官就要对吴忆梅、向影心真心施教，把特务处的特工训练成王牌，不要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戴笠旁敲侧击地说。
戴笠的目的其实顾方城非常清楚。那句“加入复兴社执教特务处”的话已经在戴笠的字里行间隐隐约约流露出来了，只是没有直说而已。顾方城之所以还没有爽快地答应，并非是因为戴笠开出的价码不够，而是因为他有了新的想法。
徐恩曾把顾方城约到一处十分隐蔽的小茶馆，进行了一次推心置腹地交谈。
“顾教官最近前往复兴社特务处授课的次数较为频繁呐！虽然党国大业十分重要，但身体是自已的，你还要多注意休息才是呀。”徐恩曾点拨顾方城道。
“谢谢局长关心！我还受得了。”顾方城喝了一口茶，从容应对。
“听说顾教官对特务处的吴忆梅、向影心两位女学员特别重视，还给她们两个制定了专门的培训内容，不知有无此事呀？”徐恩曾十分平静地询问道。
“顾某培训特工，讲究因材施教，务实为上。吴忆梅与向影心她们两个比一般的特工特点出众，顾某应戴处长的要求，所以对她们增加了一些特别的培训内容。”顾方城巧舌如簧，应对自如，不露丝毫破绽。
“顾教官辛苦了。我向陈立夫部长汇报了你的一些情况，陈部长对你也是赞赏有加，出于对你的爱护，他给你特批了三个月的假期，让你去日本好好休养身体。明天你就交接一下手头的工作，准备动身去日本吧。”徐恩曾一口饮尽杯中的余茶，向顾方城宣布了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对他的休假决定。
“谢陈部长和局长的厚爱。”顾方城起身告辞。
顾方城游走于党务调查局与复兴社特务处之间，越来越觉得哪一方都不是他最后的归宿。戴笠虽然表面上拉拢他，可总在背后设计圈套，想要抓住他的把柄控制他。吴忆梅与向影心把顾方城诱惑到中央饭店特别套房，原来也是布下的圈套，不然，那些不雅照片又是怎么送到戴笠手上的呢？徐恩曾也不是一只好鸟，一边用他来牵制戴笠，一边却又防着他。顾方城得出一个结论，国民党靠不住。可中共那边对他的锄奸追杀令还没有解除，想要回头也是不可能的了，手上沾了太多共产党人的鲜血。以其受制于人，何不另起炉灶自已干呢？
顾方城突然接到前往日本休假的指令，令他措手不及。顾方城现在正在调查局的屋檐下，不敢不低头，更不敢违拂陈立夫和徐恩曾的命令，只得偃旗息鼓，交接完手头的工作，带着李子荣，前往日本。
李子荣随顾方城前往日本之前，分别收到了来自复兴社特务处和调查局特工总部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份指令：监视顾方城，随时报告。戴笠的指令是郑介民亲自前来下达的，而徐恩曾的指令，则是通过尹玉兰传达的。
李子荣大感不妙。顾方城密谋成立新党的计划肯定泄露了！可能因为没有证据，所以不敢贸然抓捕顾方城。如此看来，顾方城的心腹中，肯定也有徐恩曾和戴笠的暗线。幸好自已没有在顾方城的机密会议中说什么，不然也会被牵连。
郑介民把李子荣约到广东会馆，请李子荣吃了一顿粤菜大餐。
“子荣小弟！上次多亏了你帮忙，戴处长才没有为难我，还给了我不少的好处，你可是哥哥我的贵人啦！”郑介民一边给李子荣夹菜一边奉承道。
“大佬过奖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都是举手之劳的小事。”李子荣谦虚道。
“我都知道啦！现在小弟是自已人，我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处长有重大任务交给你。”郑介民神秘地看了看周围，递给李子荣一张字条。
字条上写着：到日本后继续监视顾方城，有情况及时汇报。
李子荣掏出香烟，给郑介民递上一支，用打火机点燃字条，用燃烧的字条点燃郑介民嘴上的香烟。
“飘洋过海的，怎么联络？”李子荣询问道。
“在日本也有我们的联络站，会有人跟你联系的。”郑介民小声说道。
“我在国外不比国内，不熟悉环境，为了安全起见，你们还是给我地址，我去找你们的人吧。”李子荣否定了郑介民的方案，提出了自已的要求。
“可以。你到达东京后，可以留意单日的《东京晚报》寻物启示栏，里面有地址。”郑介民绕到李子荣身后，将嘴附到李子荣耳边，一通窃窃私语。
“大佬！后会有期。”李子荣喝尽杯中的酒，站起身来，向郑介民告辞。
“弟弟！一路平安。也许在日本我们还会见面。”郑介民与李子荣握手告别。
当李子荣心事重重地回到夫子庙街区的家，打开房门，走进客厅时，一个朦胧的倩影突然飘入他的眼帘，吓了他一跳。李子荣就地一滚，迅速地掏出手枪。
“是我！”倩影不等李子荣有下一个动作，率先发话了。
“姐！怎么是你呀？”李子荣收起手枪，随手打开客厅的开关。
灯亮了，尹玉兰坐在沙发上，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盯着李子荣。
“姐！你是怎么进来的？”李子荣看着尹玉兰的眼神，心里有些发怵。
“南京城百分之六十的门都拦不住我。你家又不是什么机密重地，我只用了一根铁丝就把门捅开了。”尹玉兰轻描淡写地说。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李子荣小声询问道。
“今天一整天你都跑到哪里去了？”尹玉兰的俏眉几乎竖了起来。
“明天就要随顾教官去日本了，徐局长特批了我一天假，难道你还不允许我准备准备？”李子荣有些委屈地嘟囔道。
“你有什么好准备的？又不是探亲。你是奉命出差，肩负重大使命。”尹玉兰一改往日的温柔，十分严厉地说。
“在特工总部待久了，谁还没有三五个朋友、一两个兄弟呀？”李子荣使出惯用的伎俩，耍小孩脾气道。
“你的那些酒肉朋友、贪兄利弟，在你危难的时候一个都帮不了你。你现在的处境要有多危险就有多危险，你知道吗？顾方城把你绑上他的战车，戴笠把你当作安插在调查局特工总部盯梢的暗子，徐恩曾利用你来稳住顾方城……你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们三方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尹玉兰抽出一支香烟，气愤至极地摸出打火机点了三下都没点着，便索性将香烟从嘴里摘下，掐断、揉成细丝。
“姐！你都知道了。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呐？”李子荣露出无助的眼神。
“现在知道求姐了？早干嘛去了？你本事大呀，在我面前装呀！你本事再大，能瞒得过我吗？”尹玉兰指着李子荣的鼻子一顿数落。
“我没想瞒着姐。我更知道自已卷入这三股洪流之中险象环生，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想让姐知道，这样才不至于把姐牵扯进来，牵连到姐。我李子荣烂命一条，死不足惜！就算我不幸惨死，我也要护你安全！”李子荣情绪激昂地咆哮道。
“姐宁可自已死，也不要你死！”尹玉兰突然泪流满面，来到李子荣的面前，抱着李子荣的头，深情地吻住了李子荣的唇。
李子荣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推了推尹玉兰的手，想要避开尹玉兰热烈的唇。尹玉兰一边将舌头伸进李子荣的嘴里，与他的舌头纠缠在一起，一边腾出一只手来，去解李子荣的上衣纽扣。李子荣手足无措，难以抗拒，被尹玉兰的芳香包围，身不由已地倒在床上。尹玉兰努力解下李子荣的皮带，李子荣紧紧地护着裤头。
尹玉兰强攻不下，只得松手，浑身疲软地躺在一边。一切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寂静。尹玉兰无可奈何地穿上衣服，点上一支香烟，对李子荣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弟弟呀！姐非常理解你。姐的第一次被顾方城那个恶棍夺走了。所以，姐一定要杀了顾方城以雪前耻。我之前杀不了他，但现在机会来了，我可以借助第三方的力量干掉他。我奉徐局长的指令，前来向你传达，你到了日本后，要时刻监视顾方城的一举一动，然后用电台与我联络，汇报顾方城的一切行踪，以便调查局及时采取行动。调查局派往日本的人会主动联系你，将电台交到你手上。”
“姐！我不想拖累你。如果我能安全归来，我们……”李子荣心情复杂地说。
“姐已不是良家女子了，配不上你。”尹玉兰鼻子一酸，眼泪像断线的珍珠。
“我本是乡下来的野孩子，没有城里人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你是我的亲人。姐！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李子荣从床上爬了起来，从背后抱住尹玉兰。
“姐……姐不怪你！”尹玉兰回过头来，与李子荣深情地拥抱在一起。
“你到日本之后，可能会面临更为复杂的局面。复兴社特务处在日本东京有联络站，戴笠肯定会派人跟你联系，获取顾方城的第一手信息。但是你千万要记住，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不能把自已置于险地。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想必也不用姐教你。你至少要三天跟姐用电台联系一次，让姐知道你的情况。还有一个重要的信息你一定要记在心上。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就去东京大和路122号逸园株氏会社，找一个名叫山口香子的日本艺伎，告诉她你是横山玉子的朋友，她会设法帮助你安全回国的。”尹玉兰交代完准备离开，却被李子荣从后面抱住了。
“姐！你这一走。不知何时我们才能再见面！”李子荣依依不舍地说道。
“姐等你！等你回来。不管你回不回，姐都一直等。”尹玉兰起身毅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