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荒原 作品

第37章 红狐之谜03

李子荣带着王亚雄赶往西江码头与林小芳会合。林小芳早就租好了一艘小火轮,停在码头一侧等候。三人登上小火轮,一路向西,往南宁进发。

“子荣兄弟!你的计划可能有漏洞。沈醉是戴笠手下的八大金刚之一,老成持重,精明之极。他虽然剥下了贺波光的脸皮,但你的人皮面具难道不会从贺波光的脸皮上脱落吗?戴笠迟早会发现这其中的蹊跷,看出端倪,识破真伪的。”王亚雄无心沿途的江景,思来想去,十分疑惑地询问李子荣道。

“王先生你就放心好了。我仿照报纸上的照片做的王先生那张人皮面具,用的是特殊的胶水,粘在贺波光脸上就融成一个整体了,就算是切成碎片也不会轻易脱落。退一万步说,就算沈醉和戴笠以后发现调了包,被暗杀的人不是你王先生,他们也只能打落门牙往肚里吞。你替他们想一想,戴笠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耗资巨大,到头来却杀了个替身,沈醉怎么向戴笠交代?戴笠又怎么向蒋介石交代?如果他们说出真相,那他们的好日子也就混到头了,蒋介石不会再信任戴笠,沈醉也就失去了靠山,那他们俩就只能再次流落街头做小混混了。他们只能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或者是哑巴吃黄莲,一口咬定贺波光那张面皮就是你王亚雄的真身。只要你不露面,定安然无恙。”李子荣仔仔细细地向王亚雄解释道。

“看来,你把沈醉、戴笠的内心都摸透了。”王亚雄点了点头,会心地笑了。

“王先生!您真是太过夸奖这个臭小子了。我的心事他就摸不透。”林小芳突然掐了李子荣一把,古怪精灵地从中插话道。

王亚雄看了看一本正经的林小芳,又看了看一脸苦相的李子荣,忍俊不禁,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林姑娘说得非常对,子荣兄弟就是摸不透你的心事。”

“我只揣摸敌人的心思,然后制定应对之策。我没事揣摸自已同志的心思干嘛呀?还嫌我不够忙的么?”李子荣装着十分痛苦的样子叫屈道。

“是的。你是够忙的!前一阵子你整天和调查局的美女上司谈情说爱,还赔上了我的玉手镯,能不忙么?”林小芳嘟着嘴又吃起了尹玉兰的醋。

李子荣百口莫辩,苦不堪言,只好闭口不言,任由林小芳醋意大发。

一年多的逃亡日子令王亚雄焦头烂额,寢食难安,如今追捕之敌已退,烦恼尽除,与一对天真无邪的青年恋人相伴江上,顿觉天高云淡,无比的轻松自在。

李子荣将王亚雄化装成一位收购山货的商人,通过南宁的地下交通站,走水路,辗转广州,几经波折,把王亚雄带回了自已的汕头老家隐藏起来。

戴笠通过秘密渠道,紧急收集王亚雄曾经公开的和未见报的相关照片,均未发现王亚雄的上嘴唇有黑痣的痕迹。他回想当年与王亚雄朝夕相处之时,似乎也未曾见到王亚雄的上唇胡须里有过黑痣,戴笠多疑的性格再次暴发了。他召沈醉回南京述职,在特务处的密室里单独接见沈醉,展开那张“王亚雄”的面皮,开门见山,质问沈醉,面皮上那颗隐藏在胡须里的黑痣从何而来。

沈醉一手拿着王亚雄的照片,一手托着“王亚雄”的面皮,移步到强烈的灯光下,仔仔细细地反复对照,两眼像显微镜一般搜索了片刻,便哑然失笑了。

“你居然还笑的出来?身为特务处的八大金刚,党国的高级特工,难道你看不出这明显的破绽吗?”戴笠十分严肃地质问沈醉道。

“处座未免也太谨慎了。照相机不是显微镜,不可能把藏在胡须里的痣照出来。再说了,人身上的痣有很多种,有的痣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有的痣是在生长的过程中长出来的。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王亚雄伪装出来的。”沈醉分析道。

“伪装?他在胡须里装一颗痣干嘛?既然是伪装,那就应该装在一目了然的地方。藏在如此隐秘的位置,他伪的是哪门子的装?”戴笠一连串地反问沈醉道。

“这、这……这就是王亚雄不同于常人的高明之处。他了解处座,知道处座细心谨慎,便故弄玄虚以扰乱处座的方寸,打乱处座的英明抉择。”沈醉解释道。

“王亚雄会算命?有未卜先知之能?他知道自已必死无疑,就像《三国演义》中‘死诸葛吓退生仲达’的情节那样,把自已伪装得不像自已来转移我们的视线?他王亚雄乃一介莽夫,怎会有如此缜密的心思?”戴笠摇了摇头,扪心自问道。

“关于王亚雄唇上有痣无痣之说,已成无稽之谈,无关紧要。只要我们不说,又有谁会捕风捉影,没事找事呢?这张人皮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王亚雄已经死了!就算我们杀掉的不是王亚雄本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经历此劫难,也不敢再露面,以免一生一世都陷入被追杀的恐惧之中。只要王亚雄从此在人间蒸发,不再危害委员长的安全,处座杀不杀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委员长相信你除掉了王亚雄,这就是最好的结果。”沈醉分析得精辟入理,一语惊醒梦中人。

“言之有理!沈老弟果然高明!”戴笠沉思片刻,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询问沈醉道:“你们在梧州西江酒店的诱杀现场,一共焚毁了几具尸体?”

“现场被焚烧的尸体中,有两个被王亚雄当场击毙的杀手,还有余婉君那个贱女人,再加上王亚雄,一共是四具尸体。”沈醉掰起手指数了数,小心回答道。

“不错!这个数字与《梧州国民日报》第二天刊发的新闻报道数字相同。但还有一个重大疑点,贺波光去哪儿了?他与你们一同前去诱杀王亚雄,除了死掉的杀手,你们都回来了,可是贺波光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戴笠提醒沈醉道。

“属下当时安排贺波光在楼下望风,吩咐他见到王亚雄立刻放气球给二楼埋伏的杀手发布信号。王亚雄可能绕开了贺波光,从另一边上了二楼。随即便展开了枪战,我们将疏于防范的王亚雄击毙,贺波光便趁乱逃走了。”沈醉回忆道。

“但愿贺波光是真的逃走了,而不是给别人当了替身。如果贺波光真如我们所愿趁乱逃走,他一定会去南京中央银行本部支取那张十万元的支票。即刻安排人前去蹲守,只要贺波光现身,格杀勿论。”戴笠喝了口茶,抬头吩咐沈醉道。

“是!谨遵处座钧谕。”沈醉敬了个礼,转过身来擦了把汗,快步走出密室。

蒋介石集结了三十万大军,亲自坐镇西安,督令张学良、杨虎城围剿经过两万五千里长征到达陕北的三大红军主力。张学良无心内战,希望早日率领东北军打回老家。无奈蒋介石一意孤行,把张学良的劝谏当成了耳旁风。12月12日,张学良和杨虎城为了达到劝谏蒋介石改变“攘外必先安内”的既定国策,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目的,在西安发动“兵谏”。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爆发。

西安发生兵变,委员长消息不明。宋美龄得知这一消息,连夜从上海赶到南京,到达南京的第一时间便找来戴笠询问情况。戴笠如闻惊雷,方知特务处西北区严重失职,竟然在西安发生兵变之前无任何消息传达南京总部。以保护委员长安全为第一责任的特务部门,特务处难逃罪责,特务处长戴笠首当其冲。

为了向蒋介石表忠心,戴笠决定与宋氏兄妹一同乘飞机前往西安营救蒋委员长。此去凶多吉少,生死渺茫,临行前,戴笠召集特务处各部门负责人交代后事。

“今西安发生异变,校长被张、杨二叛逆扣押,生死不明。特务处作为委员长的手足和耳目,未能事先明察,严重失职,难辞其咎。雨农惟有奔赴西安与校长休戚与共,万死难赎其一。各位同仁应安守岗位,兢兢业业,勿使共党分子和不法人等趁机作乱。”戴笠哽咽着掏出手帕擦了一把鼻涕和眼泪,心情沉重地走出南京曹都巷特务处大礼堂,在转身之际,还特意盯了一眼站在前排中间的沈醉。

沈醉心知肚明,戴笠欲言又止,意味深长的一瞥,正是因为在他心中还有一块石头未曾放下,日久成了心病,才令他牵肠挂肚。散会后,沈醉带着手下直接去了南京中央银行,设置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里里外外都安插了特务处的暗探和间谍。从大门到柜台,从大堂到地下金库,布下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

李子荣化装成一个赶海的汉子,搭乘一条渔船回到了家乡的小渔村。

两个月不见,王亚雄已从一个威风懔懔、仪表堂堂的帮派大亨,蜕变成为一个衣衫褴缕、老态龙钟、身上沾满鱼腥味的海边渔翁。只有他那对眼神,在不经意间,还时不时地透露出一道一闪即逝的犀利目光。

“王先生!好兴致啊。现在不用我给你化装,也没人怀疑你的真实身份了。”李子荣找到正在海湾钓鱼的王亚雄,看到他那副模样,禁不住惊叹道。

“子荣小弟!你看我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隐居世外的暗杀大王,跟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分别?你还是让我回到上海去吧,王亚雄是属于大都会的。我要重振斧头帮,与蒋介石和戴笠的特务组织拼个你死我活,死磕到底!就算死在特务的枪下,也死得其所,岂不痛快?”王亚雄扔了手里的鱼杆,满腹牢骚地发泄道。

“先生!此言差矣。你是中国人心目中的一面旗帜,是民族英雄、大豪杰!切不可呈匹夫之勇,图一时之痛快。现在日本强盗蠢蠢欲动,重兵集结,准备从关外、从海上大举进攻我中华疆土,抗日大业方兴未艾,你活着更能激发中国军民的斗志。”李子荣拾起王亚雄扔掉的鱼杆,苦口婆心地劝诫道。

“我整天待在这个远离战场的小渔村,无所事事,混吃等死,算什么英雄、算啥子豪杰?对抗战又有何意义?子荣同志!我是一位战士,请让我回到战场,参加战斗,好吗?”王亚雄拉住李子荣的手请求道。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听从组织的安排,我们就离开此地,即刻启程回上海,然后再取道南京,杀到蒋介石和戴笠的老巢,杀他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李子荣拍了拍王亚雄的手,十分慷慨地答应王亚雄道。

“子荣老弟!此话当真?”王亚雄疑惑地盯着李子荣的眼睛,欣喜地问道。

“就在五天前的十二月十二号,东北军将领张学良将军和十七路军总指挥杨虎城将军联合在西安发动兵谏,扣押了蒋介石。南京乱成了一锅粥,主战派与主和派互不相让。戴笠和宋氏兄妹一道乘飞机去了西安。组织上认为这个时候送你去国外是最佳时机……”李子荣的话正说到关键点上,却忽然被王亚雄打断了。

“不是说启程去上海吗?怎么还是要送我出国呢?我早就料到张学良将军会那么干的。他因为执行蒋介石的命令,不放一枪一弹,丢了东三省,背了一个不抵抗将军的骂名。东北军欲雪亡国亡家之恨,兵谏蒋介石,他哪里还有生路?现在南京大乱,群龙无首,我们正好杀回去杀他个回马枪,重建斧头帮,再登高一呼竖起抗日救国的大旗,肯定应者云集,八方来助。”王亚雄兴致勃勃地说道。

“那样不就更乱了吗?群雄逐鹿、军阀割据的局面能挡住日本军国主义践踏中华大地的铁蹄吗?蒋介石虽然该死,但他现在不能死。这是我们党一贯以来的政策。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大敌当前,国军、红军应携起手来,形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将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李子荣义正辞严地阻止王亚雄道。

“贵党顾全大局,不计前嫌,胸襟宽广。抗日民族统一战线高瞻远瞩,谋定未来,不日定能实现。老王心服口服!子荣老弟,可你刚才说启程上海,取道南京,杀回老巢……又是何意图呢?”王亚雄感叹一番,转而又心生疑惑地询问道。

李子荣笑而不答,从怀里摸出一张国民党南京中央银行的本票递给王亚雄。

“子荣老弟!你哪来这么多钱?准备干什么用?”王亚雄将支票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有些吃惊地询问李子荣道。

“这是戴笠给你开的价!你的结义兄弟贺波光为了这笔钱财出卖了你。我觉得他不配做你的兄弟,所以,从他身上拿走了这张支票,现在正好交给你作路费。”李子荣一语道破了这张南京中央银行本票背后隐藏的玄机。

“原来你说的启程上海,取道南京,杀到蒋介石和戴笠的老巢,杀他个措手不及……原来就是为了去取这张支票上的钱啊!”王亚雄恍然大悟道。

“是呀!不然,我们哪来的钱送你去莫斯科?”李子荣一脸正经地说道。

“子荣老弟!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去不得。”王亚雄摇了摇头,严肃地说。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火中取栗,方显英雄本色!王帮主,小弟我陪你到南京走一遭。”李子荣拍了拍王亚雄的肩,向后一跃跳到海边的一只小船上。

“舍命陪君子,肝胆照江湖!子荣老弟,老王此生认识你足已。”王亚雄纵身一跃,也跳到小船上,与李子荣击掌相庆。两人相视一笑,开怀地大笑起来。

南京下关大马路。人流涌动,熙熙攘攘,一派繁荣景象。坐落在六十二号的国民政府中央银行,存款取款的市民、商贾排起了长龙。沈醉及其手下五六名特务处暗探隐藏在人群中,他们时刻留意着柜台方向的情况,若有疑似贺波光的取款客户出现,便一涌而上,将之就地正法。化了装的李子荣与王亚雄也在人群中。

负责取款点钞员,早已换成了特务处的便衣。只要印有特务处专款专用印章、票额十万银元的支票出现,伪装成点钞员的特务处便衣就会马上发出行动信号。

化装成贵妇人的李子荣,打扮得花枝招展,挎着精致的红色小包,扭着曼妙的腰肢,风情万种地走进银行大堂。潜伏在各个角落的特务处暗探情不自禁向李子荣投来了异样的目光。李子荣坐在一侧的长椅上,从小红包里掏出迷你化妆镜和唇膏,一边用唇膏弥补口红,一边用化妆镜仔细观察各个区域的人员,锁定可疑人员的位置之后,便合上化妆镜,回头给化装成老妪的王亚雄抛了个媚眼,比划了一个兰花指的手势,然后扭着腰肢溜达一圈,随后便朝银行经理室走去。

媚眼的方向指定了沈醉的方位,兰花指的手势标明了沈醉的具体位置。

王亚雄佝着腰,迈着蹒跚的步伐,慢慢来到沈醉面前。沈醉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身边的王亚雄,王亚雄突然脚下一滑,全身扑倒在沈醉怀里。

沈醉本能地将身一扭,推开倒在身上的王亚雄,飞快地去掏插在腰间的手枪,却不料掏了个空,腰间的手枪早已不知去向。沈醉吓出了一身冷汗,正欲大声呼喊,背后却被一支枪管牢牢顶住。

“别出声!想活命的话就带我去经理室。”王亚雄在沈醉耳边低声喝斥道。

沈醉点了点头,只得带着化装成老妪的王亚雄朝银行经理室的方向走去。

来到经理室,却见中央银行的经理被李子荣控制着,蹲在地上浑身如筛糠。

“沈大队长!我们又见面了。”李子荣打开小红包,从里面拿出六支勃朗宁手枪,摆在桌面上,对沈醉说道:“这是你六个部下的枪,等下你给他们带回去。我们今天来打扰你,其实并不是要为难你,而是要帮你和戴处长去除心病。不然的话,你已经变成死人了。广西梧州西江酒店那四具尸体,如果其中有一个是贺波光,你和戴处长都无法向蒋委员长交代,贺波光身上那张十万银元的支票也就付之一炬了。我们今天拿出贺波光的支票取走了钱,那就证明贺波光并没有死,而是逃亡海外。这样对你,对戴处长,对委员长都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沈醉看了看李子荣的脸,又看了看身边老妪如炬般的眼睛,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是特务处印发的专款专用十万银元中央银行的现金本票,你吩咐经理兑换成五万美元,用一个皮箱装好送到银行门口1250号黄包车夫手中。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报警。这样的话,西江酒店的大火之谜也就可以昭告天下了。”李子荣掏出支票,交给沈醉查验。沈醉接过支票看了一眼,然后递给了银行经理。

经理提着沉重的皮箱走出中央银行大门,将皮箱交到1250号黄包车夫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