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雄在香港时曾经对我说过,叫我日后直接到大坡镇坡头村李先生府上去找他。他是个一言九鼎的男人,我带着你们到李济深府上去,见了面就开枪,杀他个措手不及,简单明了,成功率高,听我的准没错。”余婉君固执已见地说。
“先不说李济深府上几十个家院不好对付,负责担任警戒的斧头帮兄弟也不是什么善茬。还没等你靠近,他们的斧头就朝我们飞过来了。我们人力有限,只可智取,不可强攻。”贺波光据理力争,针锋相对。
“我们的脸上又没有写着杀手字样,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是去刺杀王亚雄的人马呢?你们如果害怕王亚雄,那就派两个杀手跟我进去,你们在外面埋伏起来就好了。见到了王亚雄,两位杀手兄弟看我的眼色行事,趁王亚雄不注意的时候,直接开枪杀了他。听见枪响,你们就杀进来。”余婉君有板有眼地说道。
“说的轻巧!就算你面对面朝我大哥开枪,你都不见得打得中他。他不仅武功高强,反应更是出奇的敏捷。就算你先开枪,最后被打死的也不一定是他。”贺波光对余婉君的计划不屑一顾,嗤之以鼻地反驳道。
“贺主任说的对!与戴处长的指示不谋而合。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从长计议。余小姐发布消息,登报寻找王亚雄,约他到我们驻扎的酒店来见面。我们设置好陷阱,等王亚雄上钩。”沈醉一锤定音,驳回了余婉君的计划。
沈醉在余婉君和贺波光的指引下抄了近道,没有带领特务处的杀手直扑距离梧州市区十八公里远的坡头村李府,而是在梧州西宁酒店附近,找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酒店住扎下来。沈醉选好了地点,一边安排杀手布置好陷阱,一边命令余婉君去梧州报社发布寻人启示,约王亚雄前来赴会。
第二天,《梧州国民日报》的寻人启示栏里刊登了一条醒目的消息:小女子余婉君携家口仓促来到梧州,有要事寻找大哥。西江酒店二零二号房,不见不散。
李子荣与林小芳赶到西宁酒店,询问大堂前台接待员,打听长租房305号客人的消息。接待员告诉李子荣,305号套房的客人在酒店前台打过一个电话后随即离开了西宁酒店。李子荣请求酒店经理协助他调查王亚雄打出的这个电话是什么地址,酒店经理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配合。李子荣迫不得已,只好掏出藏在腰间的手枪,冒险胁持酒店经理。酒店经理吓傻了眼,只得配合李子荣打电话到电话局查询,查到了王亚雄拨打电话的所在地——离西宁酒店不远的西江酒店。
李子荣与林小芳火速赶到西江酒店,却在酒店大门一侧遇到了正在观望、放哨的贺波光。李子荣慢慢靠近贺波光,趁其不备,飞身出击,一拳将贺波光打晕,从侧门进入西江酒店,将贺波光拖到西江酒店的地下设备层。
“小芳!现在情况万分紧急,你到西江酒店对面的街道上去制造一场大混乱,转移特务处杀手的视线,最好能引起王亚雄的警觉,逼迫他离开。我带着这个叛徒上去会会沈醉这个特务头子。”李子荣一边吩咐林小芳,一边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人皮面具,套在贺波光头上,用胶水粘牢。
“荣子哥!你一定要注意安全。等这里完事之后,我就去西江码头等你,我们一起回南宁,不见不散。”林小芳拔出手枪,拉了一下枪栓,将子弹推上膛。
“如果我在九点之前没有赶到西江码头,你就一个人先走。我们到南宁江南区二号联络站汇合。二类接头暗号:我家有一只红色狐狸,皮毛油光水滑,十个大洋出售……”李子荣扛起昏迷中的贺波光,从消防楼梯拾级而上。
“荣子哥!你多保重!我们一起回南宁。”林小芳望着李子荣的背影,泪水突然涌出眼眶。林小芳随手抹了一把眼泪,坚定地离开了酒店地下设备层。
林小芳来到西江酒店对面的街道上,抬手一枪,打灭了西江酒店门前的照明灯。枪声一响,街道上的行人开始混乱起来。两个正在巡逻的警察,朝枪声响起的地方追来。林小芳一枪一个,将两个警察打倒在地上。受伤倒地的警察掏出警笛,拼尽全力吹了起来。行人纷纷躲避,黄包车夫也绕道行驶,小摊小贩丢下摊位,抱头逃窜……街道上更加混乱起来,林小芳趁乱朝西江码头方向跑去。
李子荣扛着贺波光来到西江酒店的三楼,发现了沈醉和特务处的杀手们手里拿着枪,埋伏在暗处,正在观察街道上的情况。
李子荣放下贺波光,掏出手枪,在贺波光的后脑勺上重重地击打了一枪柄。贺波光再次受到重击,头脑反而清醒了,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朝沈醉和余婉君的方向跌跌撞撞走了过去。
“是王亚雄!王亚雄果然赴约来了!”余婉君一声惊呼,随即传来一阵枪响,沈醉身旁的两名杀手应声倒地。沈醉惊醒过来,就地一滚。就在他滚地的一瞬间,飞快地掏出手枪,朝迎面而来的“王亚雄”开枪射击。
“王亚雄”晃了晃身子,朝前艰难地走了两步,中弹倒地。
“沈、沈大队长……不、不要开枪……我、我不是、王、王亚雄……我、我是、贺、贺波光……我、我被人袭击了……袭击我的人……是、是中共、间谍……红……狐……”贺波光忍着剧痛,一边在地上翻滚,一边大声叫喊。
李子荣朝贺波光的方位射击。特务处的杀手们也纷纷朝“王亚雄”开枪。
贺波光蜷曲着身子,不再动弹。两名杀手来到“王亚雄”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对沈醉说道:“大队长!王亚雄被我们击毙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暗杀大王,神出鬼没的斧头帮帮主吗?我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觉得他不像是王亚雄呢?”沈醉十分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余婉君被杀手们推到“王亚雄”面前,对倒在血泊中的尸体验明正身。
“他就是王亚雄!你们看他嘴唇上的这颗痣,虽然有点大,但藏在胡须里,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王亚雄非常注重自已的仪表,很多人都不知道他脸上有颗痣。他就算烧成了灰我也认得。”余婉君看了一眼“王亚雄”的脸,一口咬定道。
沈醉面露一丝冷笑,突然转过身来,抬手给了余婉君一枪。余婉君应声而倒。
“你们!你们这群恶狼!你们不讲信用,过河拆桥。欺负一个女人!老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余婉君倒在地上,痛苦地扭曲成一团,污血流了一地。她捂住胸膛上不断向外冒血的枪眼,一边痛苦地挣扎,一边厉声地叫嚣着。
“你这种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的臭女人,死有余辜!把你留在世上终究是个祸害。还想要钱?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王亚雄真他妈瞎了眼,认你这个猪狗不如的女人当朋友。”沈醉朝余婉君的头部一阵连击,打烂了她那张丑恶无比的脸。
“大队长!我们出发之前没有跟梧州市警察局和当地驻守的军方打招呼。枪声一响,梧州市的警察立马就会赶到。时间如果待得久了,斧头帮的兄弟也有可能察觉,前来寻仇。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其中一个杀手询问沈醉道。
“怎么办?戴处长吩咐我们行动要保密,不要惊动当地的军警,更不能惊动那些报社的记者。你们动作快一点,将战场打扫干净,再把王亚雄的脸皮剥下来,拿回去向戴处长复命。最后,倒两桶汽油,放一把火,将地上的几具尸体毁尸灭迹。完事之后,分头回南京总部。”沈醉挥了挥手,吩咐身边的特工和杀手道。
西江酒店的二楼燃起了熊熊大火,滚滚浓烟湮没了滨江大道半条街。听到枪声正在赶来的一队警察,看到西江酒店方向烟雾弥漫,不仅没有加快步伐,反而放慢了脚步。带队的警察小队长望了一眼浓烟笼罩的天空,望洋兴叹道:“这帮乱党!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我们是警察,不是消防队员。救火的事还是让消防局那帮无可事事的闲人去干吧。等他们把火扑灭了,我们再去勘察现场也不迟。”
“队长!火烧之后,还有什么可勘察的呢?”一个小警察疑惑地询问道。
“我看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么大的火,谁他妈有胆敢往火里闯?你敢吗?你敢你去,本队长绝不拦你。”警察小队长喝斥道。
小警察吃了个闭门羹,躲到队伍中,不敢再言语。
“现在街道上有点乱,保不齐有那些手脚不干净、顺手牵羊的小偷趁乱作案。你们平日里吃国饷,也该干点活路活动活动你们的身子骨,才对得起你们身上这身黑皮。你们给我把眼睛都睁大点,两个一组四下散开去,抓到趁乱作案的小偷本队长有赏。”警察小队长吆喝一声,将十几个警察分散到街道上。
一个头戴黑色礼帽,身穿灰色风衣,身材魁梧、步履矫健的中年男人,正欲赶往西江酒店。当他看见西江酒店冒出的冲天浓烟,四散奔逃的人群,大叫一声“不好!”加紧了赶路的步伐。
“王先生!请留步。”一个身穿黑衣的青年挡住了灰衣中年男子的去路。
“你是谁?”灰衣中年男子警惕地侧身闪在一旁,匕首和手枪同时抓在手中。
“我家有一只红色狐狸,皮毛油光水滑,十个大洋出售。请问先生,是否有意收购?”黑衣青年正是李子荣。李子荣说出了接头暗语,表明了自已的身份。
“最近手头有点紧,一时拿不出十个大洋来。如果是六个大洋的话,可以考虑。”灰衣中年男子收起手中的匕首和手枪,平静地回答道。
暗号对上了,来人正是王亚雄。
“贺波光和余婉君已经把你出卖了。戴笠亲自带队,派了三路人马潜入广西暗杀你。西江酒店是戴笠的亲信沈醉和杀手们布下的陷阱,余婉君是他们抛出的诱饵,只等你上钩!”李子荣把王亚雄带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告诉了他真相。
“既然是诱杀我的陷阱,西江酒店怎么起火了呢?难道沈醉不怕打草惊蛇,计划败露吗?”王亚雄有些疑惑地询问李子荣道。
“我抓住了在西江酒店望风的贺波光,将他打晕,拖到酒店地下设备房,把他化装成你的模样,让他替你去赴约。余婉君和沈醉不辩真假,误将化了装的贺波光认作是你,乱枪将贺波光击毙。随后又将余婉君灭了口,放火毁尸灭迹。”李子荣一五一十地向王亚雄解释了当时酒店的情况。
“可恶!贺波光这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他之前出卖我和斧头帮的兄弟,我看在他一片孝心的情分上,宽恕了他,并吩咐斧头帮的兄弟不要为难于他。想不到这个瘪三死不悔改,居然投入到戴笠的怀胞,祸害帮中的兄弟,真是死有余辜!余婉君这个见利忘义、蛇蝎心肠的臭女人居然也来出卖我,我给她的钱和首饰珠宝难道还不值戴笠给的那点钱吗?她知道我有看报的习惯,就刊登寻人启示约我见面,若不是小弟你出手相助,我差点就被她害了。”王亚雄咬牙切齿地说道。
“王先生!沈醉虽然错把贺波光当成了你,还残忍地剥下了我贴在贺波光脸上的人皮面具,但他迟早会发现他手上那张面皮不是你,所以,你不能再露面。从此以后,你就改名换姓,远走他乡吧,不要再让戴笠和复兴社的特务们查到你的行踪和信息,满世界追杀你了。”李子荣劝说王亚雄道。
“想当初,戴笠那个王八蛋走投无路、落魄潦倒的时候,还是我收留了他呢。想不到他现如今傍上了蒋介石这棵大树,发达之后反过来对我苦苦相逼、穷追不舍。真是人性冷暖,世态炎凉。如果有机会再见到他,我一定亲手取了他的狗命。”王亚雄愤愤不平地说道。
“王先生!你写给我们党内高层领导的信延安方面收到了,上级党组织委托我向你转达高层领导的意见。现在我们的队伍里也可能潜伏的有国民党间谍,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们计划把你送到苏联。鉴于目前紧张的局势,准备先将你护送到乡下暂避几天,等风声过后,局势稍缓一缓,再护送你出境。你看这样安排可好?”李子荣征询王亚雄的意见道。
“多谢贵党领导和你们这帮为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恭敬不如从命,我王亚雄听从贵党及组织的安排。”王亚雄双手握拳,向李子荣行了一个江湖拱手礼。
沈醉带着装有“王亚雄”那张脸皮的锦盒回到南宁,当面向戴笠复命。
戴笠郑重其事地接过沈醉呈上来的锦盒,屏退左右,关上办公室的门,小心翼翼地放在办公桌上,凝视许久,才拆去锦盒上的冰袋,轻轻地打开盒盖。
“大哥!别来无恙?唉,事已至此,我也是迫不得已,还望大哥体谅小弟的苦衷。如果你当初不那么执着,顺应潮流,选择党国这边,我们兄弟联手,相伴于蒋委员长左右,朝夕相处,共谋大事,岂不快哉?可你却偏偏站在党国的对立面,致使我们兄弟恩断义绝、反目成仇。唉!真是造化弄人,人生无常啊。想当初,我戴春风在上海打流,是你收留了我,给了我出人头地的机会。后来,我们一起参加齐卢大战,枪林弹雨,生死与共。只可惜你时运不济,遇人不淑,未能施展宏图。后来我投奔了蒋公,几次向蒋公推荐你。可你执迷不悟,几次三番拒绝蒋公的招抚,最终走上了歧途。你我兄弟从此分道扬镳,反目成仇……”
戴笠捧着锦盒,望着锦盒中的面皮,一面诉说一面涕泪俱下,情绪极度悲伤。
“戴春风变成了戴雨农,大哥在我戴雨农心中的分量不仅未减轻,却反而越来越重,重得我不得不向你下手……”戴笠回到往事中,抚今忆昔,尽情地畅想,正欲倾情发泄心中积淀已久的幽怨,却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喂?有什么事?”戴笠惊醒过来,心有余悸地拿起听筒,声音嘶哑地问道。
“处座!委员长有令,召您速回南京觐见。”听筒里传来秘书娇滴滴的声音。
戴笠条件反射一般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干净脸上的鼻涕和眼泪,整理了一下衣衫,盖好锦盒盖,系上黄绸的四角,拎着锦盒出了办公室。
戴笠留下沈醉在南宁执掌特务处西南大局,连夜回南京面见蒋介石。
总统侍从室主任林蔚将风尘仆仆的戴笠带到蒋介石的密室,关门退出。
戴笠将锦盒放在蒋介石的办公桌上,正准备打开,却被蒋介石阻止了。
“先不要打开,告诉我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蒋介石冷冰冰地问道。
“报告校长!盒子里装的是王亚雄的脸皮。”戴笠放下锦盒,立正回答。
“听说王亚雄曾经于你戴雨农有恩,你当真把他杀了?”蒋介石询问道。
“只要是反对党国、对校长不利的人,不管他过去曾经是否对学生有恩,但现在来看他都是学生的敌人,全都该杀!”戴笠振振有词地表忠心道。
“看来你戴雨农还算是一个明事理的人,拎得清孰轻孰重,没有辜负校长对你的教诲。很好!王亚雄的那张臭脸我就不看了,我信得过你。识时务者为俊杰!王亚雄不识时务,莽夫一个,死不足惜。近来陕北剿共进展缓慢,我要飞往西安,督促张汉卿作战。王亚雄已经成为历史,你要把工作重心转移到抓捕共党地下分子中来,千万不可懈怠。”蒋介石再三叮嘱一番,挥手示意戴笠拎着锦盒退下。
戴笠拎着锦盒回到自已的公馆,挑灯查验“王亚雄”的面皮。他戴着手套,拿着镊子轻轻拨弄面皮上嘴唇间那颗痣,痣突然脱落了。戴笠吓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