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孚 作品

第138章 轰轰烈烈的邺城之战 二

建安八年四月,河北八万大军列阵于武乡,对面曹军不久前得到了支援,郭嘉率张辽从许昌赶来加入,即便如此也才堪堪两万五千人。

借着开战之前的间隙,曹操找了处小山包观察对面军阵,敌方八万大军气势汹汹随时进攻,搁谁也不能淡然处之,再老练沉稳也不由得吸口凉气。

这次存着试探意思来到河北,就是想看看冀州人对袁家支持到什么地步,事实证明袁家号召力很足,恐怕袁绍自己都没想到,多年苦心经营、隐忍退让没有白费,生前还看不出来,死后遗泽居然给子孙留下如此丰厚的政治遗产。

看了好一会儿,强稳心神装作一副淡然的样子对着一众麾下打趣,无非是讲些对面都是乌合之众,正规军数量和自己差不多,就是仗着人多罢了之类开解的话。

话讲的好听,心里始终不安,曹操扭脸看向郭嘉寻思问一问:“奉孝可有建言啊?”

“主公当真难为,某哪里懂得战阵。”

曹操长长一声欸:“兵法五事,校以计而索其情,诡道夫算也,奉孝算无遗漏不妨直言。”

郭嘉讪笑摇头:“天何茫茫云遮日光,敌何涛涛斗意昂扬,以某愚见,其志难夺,取河北力不如谋。”

“哦?”曹操点头作思索状:“奉孝可有良策应之?”

郭嘉先指向袁尚军阵:“夫强非恒强,众志成城当以愤慨破之。”说完指向袁谭军阵:“夫弱非恒弱,缺威望决心当以贪妄助之。”

曹操微微点头:“鹤蚌螂雀之后。。。。。。”

郭嘉躬身施礼:“急之则相扶持,缓之则心生争,不如南向待变而后击,不出二三年河北可一举而定,然而。。。。。。”

什么话就怕然而和但是,曹操心里明镜一般,郭嘉这次亲自来其实只为了一件大事:结束屯田。

说的轻松谈何容易,屯田涉及面太广,可谓千一发动全身,不但涉及到曹操宗族,背后还牵扯颍川人这双重利益。

这事要从头说起,曹操是官宦养子的后代,不过和颍川荀彧不一样,荀彧好歹只是宦官的女婿,曹家是正牌宦官之后。

当年曹嵩以认干爹这种丢人的方式起家,挤身高层之后也属于末流,被看不起属于家常便饭,曹操能跟着袁绍混,已经很是很大的殊荣了。

严格来讲,说曹操是夏侯婴的后代还讲的过去,他和前汉曹参没什么血缘关系,因为曹操老爹曹嵩成了大太监曹腾的养子,权倾一世又得宠信的宦官总想着抬高身份,认名人做先祖是很普遍的事,所以曹操就成了曹参的后代。

夏侯家在谯沛也是大族,可大族也分三六九等,要说谯沛人心中真正的领袖,还得是出身龙伉桓氏的桓典,还记得刘馥吧,他带着军队抛弃袁术,投奔中央冲的就是桓典,你曹操毕竟拥护皇帝嘛,要说关系也有,但不大。

曹操起家初始可以用艰难来形容,全靠张邈等几个哥们兄弟讲义气,几乎没有乡党帮忙,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一来是豫州出的名人太多了,汝南袁氏兄弟跟两座大山一样横亘在眼前,曹操跟他俩比算个屁呀。

二来要提当时的豫州牧黄琬,他是江夏黄氏出身,这个人背景太厉害,是士族领袖陈蕃认可的人才,当时不仅是谯沛人,整个豫州都拥护黄琬。

州牧不允许曹操征兵,曹操就征不到兵,曹家兄弟和人家掰手腕,人家还没用力曹家兄弟就倒下了,就算黄琬死后曹操也不受家乡人待见,豫州人更愿意支持继任州牧郭贡。

等到中期曹操和颍川人建立联盟,通过颍川人的关系,和豫州的豪强李通搭上线,到这一步触手才算伸回豫州。

曹操和颍川人是平等联盟,从来都不是上下级的关系,屯田过程和颍川人一样,疯狂吸纳土地扩充实力,慢一点都有被抛弃的可能。

这也不能说曹操不够手段,全国的军阀都是这样,要么和本地大族合作共赢,要么被本地大族联合外来客军消灭。

只有曹操能屯田,也只有曹操碰到这个机遇,兖州变乱曹操和吕布生死斗,要不是袁绍帮忙还未必能赢,惨胜之后低头一看兖州破败的不成样子。

袁绍也不是白帮忙,顺道挖走两个郡,兖州治所直接暴露在袁绍眼前,那是曹操最危机的时刻,随时随地会被带头大哥吃掉。

这时候颍川人抛出橄榄枝,曹操有兵没资源,颍川人在当地又一家独大,只要曹操该出手时听话出手,其他事情自有荀彧处理,因此双方一拍即合。

屯田是扩充实力最快的手段,汉代运行了几百年,不是曹操的原创,在边远地区屯田就能发挥良性作用,可是在天下腹心经济繁荣的中原却成了害民恶政。

不管流民还是自耕农,土地全部归为国有,老百姓全成了公家的农奴。这还不算完,屯田就要检地,就要清查户籍重新规划,这就变成了大族搜刮社会中产富户的手段,富户几代人辛苦剥削得来的资源,全部以光速聚敛到豪族手中。

屯田伊始还能规规矩矩,反正荒芜土地有的是,流民也足够,可魔盒一旦打开就不是哪个人能控制的住了,荒地哪有熟田好?我收入充足有曹操这个打手配合,能看着肉不吃?刀迟早要架到中产富户脖子上。

这是个温柔的过程,等到大家发现事情不对,什么都晚了,联合起来也无法对抗豪族,再说中产富户也没有联合的能力,只能是家族破败一贫如洗,最后沦为豪族的奴隶。

只有外地豪族有能力反抗,比如弘农杨氏,河内司马家,曹操再有实力也不够对抗所有人,再说也没必要,一个河南就吃的肚皮滚圆,要动手也得等消化完。

等到打败袁绍,曹操站在新的高度俯瞰全局,看清新的形势加上有了新的目标,赫然发觉屯田已经不合时宜了。

袁绍经营下的河北可以说是一个整体,再不像过去小军阀割据,靠实力强能击败对手,拿下一块可以随意拿捏。

河北面积这么大,人口几百上千万,本地家族根深蒂固,关键是人家亲眼看见你是怎么通过屯田消灭别人的,你还执行屯田那不是找抽嘛。

天下都知道袁氏兄弟不合,不止郭嘉,很多谋士都主张适当给些压力,之后等着看他们内斗坐收渔利。

前提是兄弟双方不分高下,常年拉扯不止,从而消耗实力。不过看现在这个形势,袁尚要消灭袁谭不说轻而易举,怕也不会太困难,就怕袁谭认清现实,兄弟俩齐心合力。

对面冀州骇人的军势彻底震慑住了曹操,想要生存下去,必须拿下河北,放着袁氏不管用不上三五年还得来一次官渡之战,下一次的生死决战还能赢吗?还想着靠运气就不是冒险,是自杀。

就是因为屯田政策,就算没了没了袁氏兄弟,曹操也拿不下河北,河北士族可以推举别人继续打下去,刘琰就是傀儡的不二的选择,真是她反倒好了。

曹操坚信给出三公高位,再按照汉灵帝裸泳馆的样式建一座宫殿,装满金银,塞进百十个美少年,刘琰能放弃一切疯了一样跑回许昌。

就怕找刘珪,这个家伙又阴又狠,河北大族未必能控制的住他,他要得了中原那还了得!铁骑南下比袁绍还难对付。

说一千道一万,和颍川的平等联盟反倒成了掣肘,曹家宗族好说,你要停止屯田非过颍川人这一关不可。

正在思绪万千的时候,郭嘉冷不防问出一句:“主公观河北义勇如何?”

曹操下意识回应,好,太好了,全国都没这么心齐,主家有难是真上啊,袁绍生前要能看出来,铁定没有什么内部党派相争的事了。估计冀州人自己都没意识到,等袁绍死后才回想起人家过去的好。

也不怪袁绍看不出来,所谓当局者迷,不管外来派还是本土派都忠心耿耿,怪就怪双方都太忠诚,因为点小矛盾难免相互猜忌,总认为对面有问题。

现在真相大白,人家手底下都是忠义烈士,张合高览出于不得已投降,实际上袁绍手下就出了一个坏种,还被自己当做宝贝接盘了。

“明公视袁本初为何许人?”郭嘉讲话总是东一句西一句,所以很多人觉得他云山雾罩不知所云。

这一句话意思很深,知道你害怕又羡慕,嫉妒的不要不要的,想要这样的忠臣烈士就学学袁绍,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你家儿孙。

聪明人讲话往往都是如此,本来郭嘉也想讲明白,谁叫他思维迅捷的可怕,打好腹稿结果嘴跟不上脑子,话讲一半已经急的不行,索性默认你已经了解全部,再开口又换成了另一件事。

好在曹操思维跟得上,这俩人有个共同点,脑子一刻不得闲总在琢磨事情,郭嘉提一件事曹操恰好想过 ,再提一句曹操微笑着拉开抽屉,巧了,我这边计划也做好了。

两个人要是合拍,那一起工作的效率会无限提高,不需要过多解释,相互一碰找到分歧,解决完立刻进入下一个环节,激情和相互成就的精神满足感可遇不可求。

曹操在观察对面时刚好也琢磨过,很愿意学袁绍,不但要学还要善待袁绍家属,善待河北士族,要做的比袁绍还仗义。

为了得到这个局面,得豁出去抛弃颍川人,官渡之战结束这个打算就萌生了,重新考虑形势对比,拉拢谁打压谁,怎么开始如何善后,琳琳总总还没个具体章程。

真小人、伪君子荀彧第一个不能留,让他逐步靠边站坐冷板凳,所谓行事不能莽撞,不能一股脑将颍川人全推到对立面去,分化打压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目光要放远,河北士族是忠义,但也不能一家独大,司马家肯定是要拉拢的,杨氏也不能再打压了,放出来制衡司马家很合适,扶植杨家那个后辈杨修就很合适。

谯沛宗族也得抬起来,咱大人有大量不会埋怨过去冷眼,外人终究靠不住,守基业还得靠乡里乡亲帮衬,再说了,现在老曹我家大业大,不能让家乡父老寒酸丢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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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故乡脑海浮现出桓典,这个家伙忒可恨,多少年了狠狠压着曹丁两家,搞的老曹在同乡面前很没面子,请客喝酒都不痛快。

迁都许昌这个老小子就和颍川人勾搭在一起,明着没唱反调,暗地里小动作不断,说不准刘馥叛离就有他在背后使坏,既然要终止屯田,不妨先从桓典下手。

曹操一边踱步思索,眼神一边偷瞄郭嘉神色,心里不住偷笑,还有一点对方一直没讲,我也不讲,看谁先忍不住。

等了半响,果然郭嘉先开口:“不管现下还是未来,寒门都是制衡的重要一环。”

曹操面露笑意,可算扯到正题上了,借着打击颍川寒门再上一步,大汉门阀几百年了,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郭嘉不着急,一点点来,总有一天从根上挖去这块毒瘤。

全程并没有交流几句话,外人怕是一点都听不明白,不过两人相视一眼各自点头,兄弟,你的意思咱全了解,咱俩目的虽然不同,不过,干掉颍川人这层的利益一致。

曹操还想多问一句:“罟之于湖未免小耳。”

渔网对于湖面来说,未免太小。颍川现在是大后方,调兵进驻总会受到制约,我手里这些嫡系人马用什么理由全部进驻颍川,又不会引起无关人员不必要的疑虑呢?

“南征刘表。”

郭嘉只说了四个字,曹操却鼓掌大笑,好主意,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现在还有个问题在思考,答案始终不是很满意,这里不妨再问问:“老夫始终难以取舍,这一仗,如何打的漂亮?”

郭嘉明白曹操意思,行军打仗是技术活儿,对面装备是差,很多人都拿着棍棒,怎么说那也是将近十万人,打起来真吃不准。

又得打出己方威势,又不能损失太大,最好能体体面面的回许昌。

作战细节超出了的郭嘉的专业范畴,另辟蹊径兴许能带来一些启发:“哀损不若谋利,主公可知计功而食桃?”

郭嘉说的对,打仗不就为了利益最大化吗,部队训练有素,一点儿损失承受的住,至于面子相比实惠更是无所谓。所以瞻前顾后,其实就差一个台阶儿。

既然心结解开,顺着思路回忆二桃杀三士的典故,曹操思索一阵自言自语:“不受是无勇,不夺是无功,兄弟皆有图是为贪,那桃?”

“只能请主公割爱。”

“啊?!”曹操不能不诧异,听郭嘉说要割爱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琢磨是物资还是旗帜,还纠结放弃多少,刚要继续追问,忽然一拍脑门儿开怀大笑:“奉孝此计甚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