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受这样的结果, 因t为我知道，我的心已经坏了，有一部分是已经坏得很彻底了, 不然我也不会麻烦你, 想让你救我。”
两人距离极近, 虞清能够很清晰的看到他眼里的情绪。
比起后悔与自责, 虞清有些讶异于他眼里含有的另外的情感。
好像是期待。
“我知道，就算我用循环救了你, 这个伤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愈合的, 你不是机器, 也不是按下按钮就能重啓并消除记忆的存在。”
“我很抱歉我对你做的事, 但是这就是我, 你可以选择在任何时候报复我，甚至是同样的方式杀了我，我都接受，但是……”
他忽的顿住了, 像是犹豫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但是, 我希望你能救我。”
说完，他的视线就落在了远处，像是透过这个世界看到了什么其他的存在。
虞清的抽噎声缓缓停下，她擡头, 以一双红透的眼睛看着段宿。
她质问他：“我为什么要救你，是你要杀我, 现在反过来还怪我没救你吗？！”
“……不是。”段宿很快否定。
“对不起，”这一刻, 他全身都在颤抖，就连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对不起……我不该亲手杀了你，对不起……”
“没用，在我报复你之前，我不会原谅你。”
“可以，我不会反抗，就算是现在你要我这条命，我也会直接给你，但是，算我求你了，”他满是哀求，仿佛是深受苦难的人在看到神明降临后，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你救救我，救救外面那个我……”
外面那个？
虞清一时觉得这个词有些小众。
“什么意思？”虞清有些诧异，手上的力道也松开了。
段宿顺着她的力道站直身子，深吸一口气后说：“我不是完整的段宿，或者说，我只是他的一部分。”
“只是他心里，想活下来的那一部分。”
虞清蹙眉，这些话好像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段宿已经转身，打开柜子重新取了一床被子给虞清换上。
虞清就这样蜷在角落，看着段宿的动作。
“所以，你不是段宿？”
“我是，准确来说，我是他内心的求生欲，是最想要活下去的一部分。”
求生欲……
虞清垂眸，思索着刚刚段宿说的所有的话。
所以，这场荒诞的经历，都是因为他这份求生欲造成的？是因为他想活，所以才让她进了这个世界，并且还要受制于人的努力通过副本，寻求生路？
他凭什么！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是吗？你为了活下来，让我经历这些东西。”虞清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周身都冷了下来，“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
她并不是圣母，也不会为了救人而让自己陷入这般境地，“你凭什么就认为我愿意？”
“……”段宿的嘴微张，却最终也没有吐出一句像样的话。
是的，他凭什么？
他因为自己的愿望，让别人受到了短时间内无法痊愈的伤，他现在甚至还想着继续扒开她的伤口。
真是个畜生。
“对不起。”
“你重复太多遍了，我不想听这三个字。”
说完，虞清就扯过被子，将自己全部给包了住，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
段宿将视线落在自己改写的最后一行文字，却发现在这一刻，自己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直接坠落了。
他干了什么？
他都干了些什么？
段宿颤抖的看着那几个字，明明只有几个字，这个重量却直接压垮了他心里的某种情绪。
他竟然杀了她。
段宿猛地关上电脑，周围依旧一片墨色，今夜的云很厚，月亮的光不曾招进来一点，只有一些医疗设施还泛着微微亮光。
他好像听到了某种律动。
但这里明明什么人也没有，怎么会有声响。
段宿急促呼吸，额角已经冒出了一层细汗，对于这种藏在黑暗里的存在，他格外的烦躁，甚至是恐惧。
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黑暗，他自己不会有所触动，也不会因为极致的安静而感到慌乱。
可事实上，他发现自己一点也没变。
依旧是这副模样，无能丶懦弱丶自私丶猜忌，所有坏的词语都能贴在他的身上。
他是坏的，他是恶人。
但是，对于虞清，他有错吗？他的行为有任何过错吗？段宿捏紧被子，心里不停地打鼓。
他只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秘密而已，而且他已经警告过了，是她不听自己的话，是她一而再再而三挑战自己的底线。
只有经历过绝望，才能知道自己怎么也逃不掉，也能明白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你就能解决。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绝望。
但是为什么，明明提醒过，警告过，甚至是威胁过，虞清还是要不停地窥探和触碰呢？
她的错，她的问题，都是她的错。
“……”
黑暗中，段宿颤着手，轻轻摁在了自己的胸口。
在这极致的墨色中，他找到了那个律动。
“我……”段宿微微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哽咽，细碎的声音盖过心脏的律动，成为了黑暗中另一种存在。
他后悔了。
他错了。
他不该杀她的。
死的不应该是虞清，应该是他。
所有的不幸都是他造成的，是他活该，不该扯上别人的。
对不起……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没人听他的忏悔，也没人在意他的情绪，段宿只是一个人坐在床上，掩面哭泣着。
这个忏悔录只有他自己细品，没人陪他。
自始至终，他都是一个人。
——
虞清再次睁眼时，发现休整区的时间只剩下一个小时了。
时间竟然又开始倒计时了。
虞清四周寻找了一番，发现那个人正坐在一旁，垂头不知在想什么。
“……段宿，你不用睡觉？”
段宿回神，在对上虞清的双眼后，迅速挪了开。
“不用，我并不需要睡觉。”
虞清略带犹豫地点头，他确实说过自己只是段宿的一部分，严格来说，也不算一个完整的人，不用睡觉也能理解吧……
虞清下床，没在意段宿的视线就直接走进了浴室，水流的声音响起，时间在这一刻无限拉长。
直到虞清洗完澡出来，看到段宿正看着自己的方向，虞清才蹙眉瞪他，“转过去。”
段宿一愣，连忙转身。
虞清不紧不慢的吹着头发，她在确认眼前这个段宿的话。
外面的那个段宿，是自己的患者，是这个小说的作者，而里面这个，身为段宿一部分的存在，他说他是求生欲所化。
一个人既然还保有求生欲，那么为什么还要让她来救？
还做出那种事。
虞清舔了舔干涩的唇，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又开始发抖了，她现在只要一想到那把匕首，身体就忍不住的反应。
她不欠谁，现在看来，倒是段宿欠了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虞清将头发吹干后，慢悠悠的吃着桌上的食物，粥和鸡蛋，还有牛奶，没什么变化，但是吃上去索然无味。
段宿已经站开了，此时的他正靠着墙壁，低着头盯地面。
虞清吃完后，时间只剩下最后二十几分钟。
“你既然是系统s，”虞清说，“为什么以前不以这种状态见我，而是在……发生后现身？”
“你为什么不继续当你的系统，反而当面刺激我？”
虞清看向他，想要他的解释。
“因为外面的我已经快失控了，我没多少时间能够耗下去了，我需要你的帮助。”这一次的他很直白，没有以沉默回应。
“他失控了会怎么样？”虞清忽的笑了出来。
她承认自己这个想法很可恨，但她就是忍不住的愤怒：“会继续在循环的过程中杀我吗？”
“你们把我当什么了？你寻找自救路上的牺牲品，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木偶人？”虞清很讨厌这种行为，她握着拳，反抗似的打在了桌面上，声音很大，能够看出她现在情绪激动。
“口口声声说我在副本里杀人很果断，决定他人命运，自己不也是这样的人吗？他凭什么要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