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水滴下落的声音很吵,虞清下意识蹙眉,却感觉自己身体格外的沉重, 特别是脑子, 昏昏沉沉的, 比感冒那次还沉。
虞清想擡手, 却完全擡不起来。
不是,手应该没有这么重的吧……
虞清睁眼, 昏暗的灯光中, 红色蜡烛上的火苗不停地闪动, 周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香味。
不对劲, 这是哪儿!
虞清猛地回神, 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从未来过的房间里,周围烛光摇曳,却暗淡得什么也看不完全。
“醒了?”
“没事儿,差不多了。”
身后传来两个人的声音, 其中有一个很熟悉, 虞清想转身去看,却发现自己头上流苏微晃,丁零当啷的,很吵。
虞清低头, 发现自己一身华服,红色婚服在烛光中, 如血液般鲜红。
难怪这么重。
不对,她怎么来了这里, 而且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刚刚就闻了个香囊,里面放了什么药吗?但是虞清闻的时候, 根本没有发现致人晕倒的迷药。
但是为什么一闻就会直接晕倒?
而且如果真的有,段宿为什么没有反应?
虞清想转头去看身后的两人,却发现自己被扎扎实实地绑在椅背上,无法动弹。
“别乱动,还有最后一个发簪。”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紧接着就是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脑袋,利器插进发丝的感觉很细微,足以见得女人的动作很轻。
虞清听出来了这道声音。
是张大娘的。
“张大娘,我怎么在这里?”虞清无法弄清楚现在的状况。
“新娘子都要出嫁了,怎么t现在反倒问起问题来了?”张大娘的声音带着笑意,放在虞清头上的手也因此离开。
另一个声音响起,声音很年迈,“这姑娘认识你?”
“认不认识都没关系了,反正要送走了。”
“也是。”
送走?送去哪?
虞清思索片刻,才缓缓开口问:“要上山吗?”
两人并没有回答虞清的问题,水被搅动的声音哗啦响,她们应该在整理最后的东西。
身后的老妇人走到正面,连看都没看一眼虞清,端着水盆就出了门。
虞清看着被再次关上的门,一时无言。
沉默在此刻拉长,直到张大娘慢慢走出,将门锁了之后,看向了虞清:“……被山神选了,就开开心心嫁了吧。”
虞清对上她的视线,觉得有些好笑:“山神选人,什么时候变成嫁人了?”
按照段宿所说,夏半礼的时候选出一个女郎是去山上跳祭祀舞的,而不是嫁人。
她们这幅模样,看上去是真的要把她给嫁出去。
“山神选人,一直都是嫁人,林姑娘,嫁出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虞清看着她,却感受不到她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仿佛这件事经历过许多次,而她都见证了。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直接发问:“……你们送过多少个人上去?”
张大娘看着她,微微勾起了一抹笑,但始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敬拜山神,如果真的是跳祭祀舞的话,怎么可能找一个根本不会的人去,这样不就是对山神的大不敬吗?
所以,所谓的祭祀舞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夏半礼是嫁女郎给山神,以此求得山神庇佑,而虞清就是被选择的女郎。
而第二声鸡鸣响起的意思,梳红妆,正是虞清现在经历的事儿。
但是,什么时候选的?一声鸡鸣的时候,她都不在村里,村里的人怎么可能选到她。
虞清回忆,想起了去寺庙的那一次,她隐约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变得很冷,但是看段宿的状态根本和自己的感觉不同。
而且那时候她隐约听到了什么。
是什么来着?细碎的丶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死……报复……代价……”
想不起来。那一场高烧,让她对于那段记忆的回忆,生成了一层浓浓的大雾,想去探查却总是摸不透。
是因为听到了这个,所以被山神选了?
但是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她无从得知。
虞清:“张大娘,你应该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为什么还要和他们一起?”
张大娘盯着虞清的妆容看,发现唇上的颜色不太正,她拿起一旁的笔,点了些唇脂,准备为虞清画上。
奈何虞清直接别过了脸。
张大娘的手一顿,才回答道:“……我是村里的人,你又不是。你想找真相,就自己去找,还要我帮你吗?”
说完,她就直接将捏着虞清的下巴,将脸别了过来,点上了唇脂。
“所以啊小姑娘,你还是太年轻了。”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几乎是气音:“就算小冬换了,孙医生的药也不能喝啊。”
虞清一愣,这句话直接敲醒了她。
所以说,药包里面的药虽然被换了,但是由于里面放着的药单独看不会有问题,所以小冬没有全部换出来。
而刚刚的香囊,里面那股奇怪的香味就是一个引燃剂,只要一闻,就会结合成为迷药。
现在这个房子里依旧弥漫着这样的香味。
“叩叩。”
敲门的声音传来,张大娘起身,准备开门。
虞清抓住机会,最后说了句:“张大娘,你是想出去的吧,这里并没有你的家。”
开门的手一停,张大娘转头看向虞清,明明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别人的事儿,这就是外来者莫名其妙的自信吗?
“如果你真的把这里当做了你的家,你的房子怎么又会和我们的一样,像个接纳客人的地方?”
张大娘沉默:她反正都会死,猜对了又能怎样?
“张大娘,你在吗?”屋外的声音响起,带这些催促的意味,“天快黑了,我们要加快点速度了。”
可是……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挂念的,赌一把怎么样?结局只有两个而已。
“张大娘?”屋外的人拍了拍门。
虞清看出了她的犹豫,继续说:“你难道还想让你第二个孩子,也一样的下场吗?”
孩子……
张大娘摸了摸自己的凸起的肚子,动作轻柔。
她对不起小冬,难道还要对不起第二个吗?
想到这里,张大娘和门后的人说:“她的妆还差一点,马上好了。”
说着,她就快步走到了虞清的身后。
在抽屉声音响起后,虞清感受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送到了自己的手里。她低头去看,那是自己的匕首。
——
村里边沿的小土屋里,段宿被反绑着手,靠着一个略微发霉的木桩坐在了地上。
临近夜晚,房子里没有灯光,只有窗外钻进来了一些细微的月光,照在了段宿的身前。
他手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再次崩裂,白色的绷带已经被染红,整个手掌像是浸润在血色里过,格外的触目惊心。
他垂着头,盯着地上爬行的蚂蚁出神。
虞清被带走了,但是按照设定,参加夏半礼的女人必须得会跳祭祀舞。
可虞清根本不会。
她被带走是因为什么?村中央的轿子到底是给谁的?这个副本里,他本该是享有全知视角的作者,但现在却什么也不知道。
现在无法得知篡改者的信息,那么是否可以想一下,他改动剧情的动机是什么?
前村长的死丶突然多出的黄村长和孙医生丶小冬的死丶村子中央出现的轿子和被带走的虞清。
这里肯定有什么联系……
地上的蚂蚁已经远离了段宿的视线,他有些疲累的擡头,将后脑勺靠在了木桩上。
这一切,都好像引导着一件事儿。
从小冬的死,引出了前村长的死。那么这里面有什么秘密吗?但是按照张大娘的话,前村长是山神降下惩罚后,选择了自杀谢罪。
如果前村长的死有疑,那么为什么选择小冬而不选择其他的人?
小冬不该死的,他本该是一种寄托般的存在。
“……”
好烦……
好烦好烦好烦好烦。
段宿长舒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吱呀——!”声音划破寂静的夜。
段宿朝着门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条细微的缝隙逐渐扩大,走进来了一个人。
张大娘潜进房子,将段宿的束缚解开,并递给了他一个香囊。
“去救你的姐姐,子时就要被送上山了。”张大娘说的很快,将段宿从地上扶了起来,“你们用了孙医生的药,只要一闻他做的迷香身子就会发软,香囊里面的是解药。”
“为什么选她上山,她不会跳舞。”段宿没有接香囊,但却直接抓住了张大娘的手腕。
张大娘不解,直接解释:“你们怎么都在说跳舞的事?敬拜山神是嫁女,以女郎性命换村里安宁。”
她说的很明白,没有任何的隐瞒。
“……女郎性命?”段宿周身一顿,手上的动作也一时脱力。
他终于知道这个村里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从进村的那一天起,他就注意到了村里男女比例的巨大失调,整个村里,只有两个女人。一个张大娘,一个年迈的老妇人。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所有的女人,都被送去了山上,成为了敬拜山神的祭品。
而所有人的视线一直聚焦的视线,并不是落在他和虞清的身上,而是只落在了虞清的身上,他们在进村的那一刻,就盯上了虞清。
山神利用一场高烧,选择了虞清,孙医生因此有机会在药包里下毒,并做好在夏半礼的最后一日,用香囊控制他们两个的局。
一声鸡鸣选女郎,选的虞清。
二声鸡鸣梳红妆,村里的人带走了虞清,准备将她送上花轿,献祭给山神。
三声鸡鸣唢呐响,便是山上的时辰。
段宿笑了一声,他接过张大娘手里的香囊,直接出了门。
不过是个阴鬼,哪来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