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栓曾经猜想过许多可能性。
面前这个小领导是走通了某些路子，才敢这么大胆，开着大卡车来采买。
这个小领导跟镇上的那些混混们关系好，所以不怕别人知道。
这些可能性，他都能化解。
毕竟就算是小领导再厉害，能有铁拳厉害吗？
但是。
万万没有想到，小领导本身就是使用铁拳的人。
刘栓眼睛一转，搓搓手，尴尬的笑笑：“误会，全都是误会，刘支书，所长，我也是为了咱们公社，为了咱们清水镇好啊，我可没有啥坏心思。”
陈所哪能不清楚刘栓这种人，正想着教训他两句，就让他回去。
此时大军举起了手：“陈所，这家伙讹诈我们五十块钱，这事儿怎么算？”
此话一出，现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五十块钱啊，刘栓还真敢要。”
“原来这才是他报案的真实目的。”
“啧啧，刘栓这些年靠着这种手段，没少从咱们手里弄钱，这下子栽了吧！”
议论声中，刘栓的脸色由白变红，最后变成了绿色，跟尼玛红绿灯差不多。
“我....我....”
他想要辩解，但是此时刘二能、刘二能的媳妇儿，还有刘二能家的几个孩子全都站了出来。
陈所原本以为刘栓只是因为误会才会报案，现在看到竟然牵涉到讹诈，自然不能放过他了。
“来人，把这家伙带到所里面！”
几个派出所的同志冲上前，抄起绳子，就要把刘栓给捆起来。
刘栓没有想到自己带来的人，竟然反过来抓自己。
只是他很清楚，一旦被抓了，那么这辈子就完了。
刘栓跑到刘支书跟前，哀求道：“叔，叔，救救我啊。”
见刘支书板着脸不愿意帮忙，刘栓连忙说道：“叔，我好歹也是公社里的领导，要是我被抓走了，咱们公社肯定得丢人啊！”
“你....”刘支书回过头，淡淡的看了刘栓一眼：“刘栓，从现在开始，你已经不是扶贫主任了。”
“啊？！”刘栓吓了一跳，连忙大声说道：“支书，我是正儿八经的公社领导，你怎么一句话就给我免了，还有没有组织程序了？”
“程序？好，既然你愿意，我就给你这个程序。”
刘支书扭头看向旁边那群人：“张会计，咱们公社里的领导都在这里吧？”
今天发生的事情是刘庄公社这个小地方几十年来从来没有过的大事儿，公社里的领导自然都在旁边看热闹。
现在看到刘支书点了名，公社领导们一个个都走了出来。
刘支书指着刘栓说道：“现在咱们就开个现场办公会，今天的提议是免去刘栓扶贫主任的职务，同意的请举手。”
话音落了。
那几个公社的领导齐齐举起了手。
现在拥有山货采购权的李铁锤，对于刘庄公社来说就是财神爷。
他们怎么可能会同意刘栓继续待在公社领导的位置上。
“你，你们....”刘栓没有想到刘支书玩这一手，他想要反驳，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此时只觉得耳边轰轰作响。
他一直以来，都以公社领导的身份为骄傲，坐在领导的位置上，才能高普通村民一等。
现在全完了！
“走吧，刘栓！”陈所没有再给刘栓机会，挥了挥手。
刘栓面对冲过来的派出所同志还想反抗，派出所的同志“砰砰”就是两电炮，他当时就老实了起来。
派出所的同志在这年月算是用绳子的大师，三两下就把刘栓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两个人抬着刘栓扔到自行车后座上，用绳子刹紧，蹬着自行车就要离开。
这时候，一个妇女从远处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
“你们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怎么抓我男人！”
“我今天跟你们拼了。”
刘二能见到来人，眉头微微皱起来，凑到李铁锤耳边小声说道：“这女人名叫张秀娥，是刘栓的媳妇儿，她性子泼辣，是村子里的母夜叉，这事儿不好办了。”
刘二能的担心并不是无稽之谈。
这年月农村里一害就是这种泼妇。
她们压根就不讲道理，谁吵架厉害，谁就有理。
果然。
张秀娥压根不听公社领导的解释，更不理会派出所同志，直接挡在了自行车面前。
她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扯着嗓子嚎叫道：“大家伙都来看看啊，镇上的领导欺负我们这些老百姓了啊，我家刘栓辛辛苦苦为了公社，没日没夜的忙碌，现在却要被抓走，还有没有天理了！”
“秀娥，你这是干什么，刘栓犯了事儿，现在证据确凿，你要是这样干，派出所也要把你抓走。”
刘支书见张秀娥这样子，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想要把她拉起来。
呸！刘秀娥一口黄痰吐出，直挂在刘支书的脸上。
她指着刘支书的鼻子骂道：“刘庆典你这老东西，还要不要一点脸了，当年刘栓他爹还在的时候，可是没少帮你，没少帮咱们公社。现在他走了，你就开始欺负我们了？”
那些围观的群众听到这话，脸色个个都不好看。
刘栓之所以能当上扶贫主任，很大程度上是公社里看在他老爹的面子上，由此可知刘栓老爹在公社里的威望。
这也是张秀娥最常用的手段。
见大家伙不吭声了，她继续施法。
“哎呀，爹啊，你睁开眼看看吧，你儿子要被人抓走了，你把这些抓他的人都记住了，等晚上好好的跟他们聊一聊！”
此时，一阵狂风吹过，地面上烟尘四起，气氛顿时变得渗人起来。
“老爹啊，你要是嫌聊天不过瘾，可以把他们带下去.....”
张秀娥见施法有效果，继续吟唱，准备放出大招——亡灵召唤。
突然。
一根乌黑的枪管子顶在了她脑门上，枪管带来的寒意瞬间弥漫全身，张秀娥嗝了一声，剩下的咒语哽咽在了喉咙里。
张秀娥顺着枪管子，看到了李铁锤那张可怕到吓人的脸，忍不住打个哆嗦。
此事发生得很快，大军知道李铁锤有枪，但是没有想到李铁锤这个时候动枪，压根来不及阻拦。
陈所距离远，想要阻拦也来不及了。
刘栓本来正想着如何脱身，现在看到张秀娥被枪顶住了脑门子，吓坏了。
只是他不敢吭声，生怕激怒了李铁锤。
现场一片寂静。
李铁锤硬了硬手腕，枪管子将张秀娥的额头顶得生疼，她却不敢吭声。
“搞封建**是吧？”
张秀娥听到“搞封建**”这个罪名，吓得脸色煞白起来。
前些年，这种事儿查的很严，有不少人都吃了大亏，张秀娥也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哪能不害怕。
“我....我没有，你可千万别诬陷我。”
“你刚才不是想把死人复活吗？这还不是搞封建**”
“我....”
张秀娥本来只是用老栓老爹的名头来吓唬那些社员们，哪可能搞什么死人复活。
但是，此时她却解释搞不清楚。
最后，还是陈所走上前，板着脸说道：“张秀娥，你这种行为已经触及到了红线，这次考虑到事情有因，就不跟你计较了，你现在马上跟在场的所有人道歉。”
张秀娥心中一喜，想要站起身，但是脑门上还被手枪顶着呢。
“领导，您放心，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铁锤这才收了手枪，插回到腰间。
张秀娥呲溜站起身，冲着围观的群众鞠躬道歉，呲溜跑了。
整个过程很快，从她站起身到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只有四五秒的时间。
等刘栓反应过来，张秀娥已经不见了身影。
“我滴秀娥啊，你怎么抛弃了我....”刘栓看着张秀娥消失的方向，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他搞不明白了，明明已经计划好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反转。
“李主任，所里面还有事情要处理，我就先回去了。”
“等有机会咱们一块喝酒。以后供销社收购山货，免不了需要你们的保驾护航。”李铁锤说着话，背着人将半包大中华塞到了陈所的兜里。
之所以给半包也是有讲究的。
一包的话就得上纲上线了。
烟虽只有半包，情谊却不一般。
陈所点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您太客气了。”
处理了张秀娥的事情，陈所也没询问李铁锤的手枪是哪里来的，带着刘栓便骑上自行车回了镇上。
这个时候，刘支书才算是松了口气。
他从兜里摸出烟给李铁锤递了根。
“李主任，今天真是对不住了。只是我能打听个事儿不？”
“老叔，您尽管问。”李铁锤对刘支书的印象还算是不错，接过烟后点上。
“您刚才提到的采购权是怎么回事儿？”刘支书眼睛紧盯李铁锤。
“我们清水镇供销社打算成立一个专门用来收购山货的门市部，这次我们来到你们这里采购山货，其实是为了探探路子。”李铁锤也需要刘庄公社的帮忙，索性就没有瞒着他，把自己的计划透露了一部分。
闻言，不但是刘支书，就连围观的村民们都激动了起来。
“这么说，咱们以后是不是不用偷偷摸摸的卖山货了，可以直接卖给供销社了?”
“这么好的事儿，差点被刘栓那家伙给搅合了。”
村民们的话提醒了刘支书。
他一把拉着李铁锤的胳膊说道：“走走走，咱们到公社里，我马上让食堂准备点饭菜，就当是给您赔礼道歉。”
“客气了。”
“前两天我家大儿子从山上打了一只野鸡，野鸡炖蘑菇，味道美极了。”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李铁锤确实有点事情要跟刘支书谈，索性便“公款吃喝”一次。
几人来到公社里，刘支书吩咐食堂大厨开火做饭。
大厨的速度很快，不大一会功夫，几个盘子和两壶老酒就摆到了桌子上。
李铁锤在刘二能家已经吃了个半饱，这会只是喝了几杯酒。
“李主任，等门市部成立后，您一定要想着我们刘庄公社啊。”
“老哥，这是当然。”李铁锤喝口酒，“老哥，我们的门市部一旦成立，采用的将是标准化收购。”
“标准化收购？”
“就是说对于山货的质量有严格的要求。”李铁锤放下酒杯：“所以我建议你们公社还是统一从村民手里收购山货，然后再卖给门市部。”
李铁锤的做法看似多此一举，其实是吸取了后世的经验。
一样米养百样人，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儿都有。
农村既有刘二能这种老实巴交的人，也有刘栓这种脚底流的货色。
像刘栓这种人，在卖山货的时候很可能会造假。
造假的手段还防不胜防。
山货里掺杂沙子这算是小儿科，有些人为了提高山货的品相，还会用点土味海克斯科技——熏硫磺。
在后世公社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所以这种现象无法避免。
但是在这个年月，公社的余威还在，如果以公社为单位进行采购的话，那么一旦抽查出山货质量有问题，就能干直接问责公社了。
公社为了保住售卖权，肯定会加强对村民的监管。
“原来是这样....”刘支书是个聪明人，瞬间明白了李铁锤的操作模式，他抬起头看向刘二能：“二能，这事儿本来就是你负责的，以后还交给你吧。”
“不过，你现在是为公社办事儿，要是无职无权的话，也不是那么回事。”
刘支书沉吟了片刻，说道：“现在咱们公社正好空了一个扶贫主任的位置，我看就由你来当这个扶贫主任吧。”
刘支书的话瞬间得到了几个公社领导的响应。
“卖山货是为了致富，由扶贫主任负责是名正言顺的事儿。”
“对对对，我看刘二能挺合适。”
刘二能压根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当上公社领导。
“支书，我，我能力不行....”
他刚要站起来拒绝，就被大军一巴掌拍着肩膀给拍下去了。
“刘老哥，既然大家伙都同意，你就别推辞了。”
“这个职务其实很好干，只要你能老老实实的把好质量关，其余的事情就交给供销社了。”
“这我倒是能办到。”刘二能在山里面转悠了大半辈子，熟悉各种山货，谁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门儿都没有。
酒宴持续到下午两点钟，李铁锤还着急把板栗运回仓库，便提前告辞了。
卡车离开后，刘二能拿着一袋子钞票，看着他老伴说道：“老伴，我是不是在做梦啊，你快拧我一把。”
“别说你了，就算是我，也觉得实在做梦。”他老伴装模作样的在刘二能的胳膊上拧了下。
“今天本来以为你要被抓走了，谁知道，被抓走的竟然是刘栓。”
“你呢，到公社里吃了顿饭，回来后就变成扶贫主任了。”
疼痛感证明不是做梦，刘二能重重点头：“这次可是多亏了大军的那个朋友，那可真是个有本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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