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刘庄公社达成了协议，板栗也顺利运回仓库中，李铁锤的第一步计划算是完成了。
作为一个二道贩子，需要收购和出售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大军出了个主意：“大哥，要不我到南方跑一趟，我在那边认识不少朋友，有了二道在铁路上的关系和供销社的手续，咱们肯定能大赚一笔。”
强子的伤已经养好了，现在搁仓库里担任保卫工作，听到这话，凑上前，说道：“军哥，不是我看不上你那些朋友，你那些朋友也跟咱们一样，都是二道贩子，他们每次也就接个上百斤的货，挣的那点钱也只是够路费。”
“那怎么办呢？”大军也清楚这一点，一时间有些发愁了。
李铁锤笑道：“你这边先按照自己的计划出货，能卖一点是一点，虽然目前的量很小，但是只要交易的次数够多，所获得的利润肯定不菲。”
李铁锤并不在乎板栗能不能一次性卖出去，而是要把这个渠道打通，做出一点成绩，然后在全国范围内构建出这种土特产销售网络。
到时候，山货、草药等产品就能在全国流通起来。
大军虽不明白李铁锤的用意，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在跟羊城的朋友联系之后，对方确定需要一千斤板栗。
“现在先把这些板栗过称，上面要标清楚等级。”
虽然只有一千斤板栗，总算是开了张，李铁锤还是谨慎对待。
“过称....咱们还没有买称。”大军有些为难。
李铁锤讶然：“你们山货贩子不准备称吗？”
大军尴尬的挠挠头：“大哥，我们得躲着点巡街的，哪敢带杆秤啊。你不了解我们这行当，我们卖东西都是按‘堆’来的。”
大军解释了一遍，李铁锤才明白他们奇特的交易方式。
所谓的‘堆’可以是一麻袋板栗，也可以是半麻袋草药，双方用眼力粗略评估下价值多少钱，就能够交易了。
“如果换成以前的话，这一千斤板栗，就是三麻袋。”
“如果是个人的东西，这样计算倒是无所谓.....不过这些都是要记账，最后交代上面审核的，还是应该搞杆秤。”
见李铁锤坚持，大军当时就要出去买秤。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谁啊。”
李铁锤喊了一声，因为隔着门板，外面的声音有些模糊，他走过去拉开了门。
周婕站在门外。
这不是关键。
关键的是，周婕的手里拎了一杆秤。
“铁锤哥，我已经正式从医院辞职了，现在来跟着您混了。”周婕笑嘻嘻的说道。
李铁锤没想到周婕竟然如此敢想敢干。
要知道现在山货生意还没铺开，虽然李铁锤知道这生意必定能成功，但是在很多人看来其中的风险还是不小的。
大军，强子他们本来就是山货贩子，就算是生意黄了，他们还能继续当山货贩子。
周婕却是护士，手里捧着金饭碗。
不过李铁锤也清楚周婕的性子，爽朗的笑了笑，伸出了手：“周婕同志，欢迎入伙！”
周婕的加入解决了李铁锤的一个大麻烦。
山货生意要想正规化，必须要制定严格的规章制度。
周婕有知识有文化被赋予了“会计”的职责。
一千斤板栗经过称重被装进了三个麻袋里面。
傍晚时分，李铁锤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清水镇火车站，敲开了后勤科陈科长办公室的门。
陈科长见到是李铁锤进来，显得很热情，站起身迎过来。
“哎吆，李主任，你是刚从刘庄回来？”
“?”李铁锤一脸问号：“你怎么知道？”
陈科长给李铁锤递了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笑道：“咱们清水镇屁股大的地方，就你搞出来的那些大事儿，早就传到火车上了。”
“前几天你刚收拾了那个大混子，这又把刘庄的扶贫主任抓了。”
“你知道我们铁道上的职工送给你了一个什么外号吗？”
“什么？”李铁锤抽着烟问。
“李铁手！”陈科长竖起大拇指。
李铁锤：“.........”
这外号好像跟他不搭噶。
不过，怪好听哩。
两人闲聊几句，陈科长将话拉进正题：“李主任，这次你来找我，不是就为了闲聊吧？”
“你别说，我还真有点事儿。”
李铁锤把准备运送一千斤板栗到羊城的事儿讲了一遍。
“陈老哥，我这边确实是有供销社的手续，但是仅限于京城地区，要是出了京城，说不定这批货会有麻烦。”
李铁锤请人办事儿，自然要把危险讲清楚。
像陈科长这种人办事儿，最担心的就是对方为了把事儿办成，故意埋个雷。
有些雷本来能躲过去的，结果因为雷埋在地里面，最后被炸了个粉身碎骨。
陈科长听到这话，点头道：“李主任，你没有瞒着老哥，这说明你没把老哥当外人。”
“不过还请你放心，老哥在铁道上工作那么多年，别说你今天只有一千斤了，就算是一万斤，我也能够安安全全的给你送到羊城。”
“那就多谢老哥了。”李铁锤拱拱手。
“客气了，这是我该做的。”陈科长抬起手腕看看时间：“你准备什么时间把板栗送出去？”
“越来越好，那边的客户已经在等着了。”李铁锤道。
“你等等。”
陈科长说完话，拿起电话摇动了一阵子，对着话筒问道：“客运车间吗？最近到羊城那边的货运列车是哪一趟？什么，今天晚上有一趟过路车？好好好。”
挂掉电话后，陈科长拿出一张纸和笔递到李铁锤面前：“李主任，麻烦你把收货地址，我晚上把货给你发出去。”
这年月没有顺丰和四通一达，也没有手机，所谓的收货地址并不是真的地址，而是距离羊城火车站十几里地的一个偏僻的轨道旁。
这边把列车抵达的时间告诉客户，客户等在轨道旁，到时候货运列车不能停下，因为每次停车都需要做安全记录。
火车司机会让副司机提前把货物准备好，到时候推开侧门推下去。
客户收到货物，这年代的“快递”服务正式结束。
陈科长拿到地址后，便离开办公室安排相关事宜。
李铁锤则骑着自行车回到了仓库里，把相关细节告诉了大军。
晚上九点半，李铁锤带着大军骑着倒骑驴进到了清水镇火车站的站台上。
陈科长早就在站台上等着了，见到他们，抬手腕看看时间：“刚才我跟调度室通过电话，货车还有十五分钟能到站。”
十五分钟后，两盏车灯划破夜空出现在远处，一辆挂载了十几节车厢的货运列车呼啸而来。
货运列车在调度员的指挥下，缓缓的停在了站台上，旁边那些早就准备好的铁道职工们开始为火车添加煤炭和清水。
“这是一辆原木车....没有车厢。”大军打量着后面挂车上那些木头有些郁闷了。
“这事儿好办，你们把麻袋弄过来。”
陈科长带着几人来到了司机楼旁。
正司机和副司机还有司炉工正趁着这个机会在站台上活动身体。
“老邢，还真是你啊。”陈科长笑着走过去。
那个正司机先是一愣，等认出陈科长的时候，也显得很高兴：“老陈，你快退休了吧，怎么看上去这么年轻呢。啧啧，你们这些坐办公室的，跟我们这些行车的就是不一样。”
“害，当年在段里面的时候，段长点名让你转行政，你却不干。当时你怎么说的来着...诶，对了，我老邢啊，这辈子就算是死，都要死在司机楼里。”
“哈哈，没法子，我这人就是喜欢开火车。”
正司机跟陈科长闲聊几句，眼睛余光撇到李铁锤几人，再看到倒骑驴上的麻袋子，立刻明白了陈科长的意思。
“老陈，这几位是你的亲戚吧？”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亲侄子，李铁锤。”陈科长将李铁锤拉过去，给正司机做了介绍。
又指着正司机说道：“这位是咱们丰台机务段行车里程数最多，工龄最长，开车技术最好的正司机，刑大车。”
大车是机务段里面对技术最好的火车司机的称呼。
“刑叔叔，您好。”
“这小伙子可真精神。”刑大车很亲热的跟李铁锤握了握手。
这些年，他也没少给陈科长捎带东西，但是这还是陈科长第一次认对方为侄子。
“邢叔叔，这次我有三个麻袋要捎到羊城。”李铁锤把具体情况讲了一遍。
“都是自家人，好说好说。”刑大车挥了挥手：“老刘，帮忙装到司机楼里。”
“来了。”
在司炉工的帮助下，大军几人把麻袋抬到了司机楼里。
此时火车已经完成了煤水的添加工作，刑大车跳上司机楼，拉响了汽笛。
呜呜呜....火车冒着黑烟狂奔而去。
万事就怕开头难，有了发往南方的第一批货，随后大军，强子他们又联系了七八个客户，数千斤板栗很快销售一空。
同事，在刘二能的操持下，第二批板栗也运到了仓库里。
今天是月底，李铁锤早早结束了供销社的工作，骑着自行车来到仓库里。
此时大军，强子和周婕已经准备下班了。
“铁锤哥，你怎么来了？”强子率先看到了李铁锤。
“什么铁锤哥，叫李主任！咱们是正规单位，被搞的跟小混混一样。”纪律监督员周婕一边提醒强子，一边走上前从李铁锤手里接过自行车，靠在了旁边。
“周婕，麻烦你关上门。”
见到要关门，几人都意识到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纷纷围了过来。
李铁锤坐在椅子上，笑道：“今天是月底了，咱们也该盘点一下，大家伙忙活了一个月，该拿工资了。”
听到要发钱，几个人都愣住了。
“李主任.....呸，我就是喜欢叫铁锤哥！”强子大声说道：“咱们才刚起步，没有必要分钱，再说了，你已经提前把生活费预支给我们了。”
“是啊。我们最近也不缺钱。”大军也点头。
周婕举手：“我认为每个月盘点，然后刚发工资，有利于我们山货贸易公司更健康的发展。”
“听听，什么叫做文化人，你们以后学着点。”李铁锤说着话，点上根烟，看向周婕：“周会计，咱们山货贸易公司这个月的情况怎么样？”
周婕转过身拿出钥匙打开保险柜，从里面取出账本。
“李主任，这个月我们收购了两万三千斤板栗，做成小额交易三十二次，刨去收购板栗的资金，运输花费，给陈科长的工资，仓库租金，我们的净利润是两千五百块钱。”
这个数字一出，大军和强子几人都惊呆了。
目前山货贸易公司包括李铁锤在内，一共也就七个人，竟然能创造出两千五百块钱的利润，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我，我要发财了？”强子忍不住惊呼道。
啪！
他脑门上挨了一下。
大军收回手说道：“什么发财，要是没有铁锤哥，你能把板栗卖到几千公里外？”
强子缩了缩头不吭声了。
要知道从采购山货到打通运输路线都是李铁锤一手包办的。
尤其是供销社的手续，没有那玩意的话，他们这会已经挨了铁拳。
李铁锤点头道：“按照咱们之前商量好的方案，咱们这次打的是供销社的名义，供销社这边拿三成利润，我拿三成，剩下的四成利润咱们几个人平分。”
说着话，他从帆布包中取出了一沓钞票，交给周婕清点数目。
钱数一分不少。
“强子，这是你的，一共是一百二十块钱。”
强子拿着钱，嘴巴合不拢了。
他以前辛辛苦苦，冒着风险当山货贩子，一个月也就整个二三十块钱。
这一下子就挣到了一百五十钱。
“铁锤哥，我要请你喝酒！”
“好啊。”
李铁锤心情很好，一口答应了下来。
几人分了钱之后，骑着自行车来朝着清水镇饭店奔去。
此时此刻。
京城大学文学系，一间办公室内。
刘教授正在翻阅学生们递交上来的评奖作品。
这次评奖虽然只是学校级别的评奖，却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意义非同一般。
尤其是刘教授还担着《收获》期刊的特约编辑，有着收稿的重任，更是对这些作品多了几分重视。
只是这一次的作品中，大部分都不入眼。
要么是太古板，跟以前的样板书差不多，讲述的大多数是保卫科科长抓迪特的故事。
要么是太激进了，讲的跟手抄本上的内容差不多，什么女知青在牛棚里偶遇乡下帅小伙，成就了一番好事。
这玩意跟刘备文差不多了。
压根没办法刊登在《收获》上。
就在这时候，刘教授拿起了一份收稿。
《活着》？
只是从这名字看，就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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