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单位发生重大事件之前，什么人最先能够察觉
负责组织会议的工作人员。
供销总社办公室陈干事此时就感同身受。
一大早，他刚来到办公室内，还没来得及给领导们倒上茶水，就被主任喊到了办公室内。
“小陈啊，咱们供销总社要召开一次常务会议，你马上安排一下。”
组织会议并不是个轻松的活儿，陈干事是老同志，并且还特别精明，这任务自然得交给他。
不过让陈干事感到诧异的还在后面。
“主任，会议的主题是什么？”
“暂时不方便透露，有人问起来，你就告诉他们，是常规会议。”
常规会议有突然召开的吗？
陈干事心中一跳，却也不敢再提问了，转过身就要去通知各个领导。
主任又发话了：“等会安排位子的时候，按照这个来安排，特别是名单上的这几个，一定不要安排在一块。”
从主任手里接过来一张名单，陈干事上下扫两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只要把人隔开了，不能及时沟通，等到举手表决的时候，对方就会犹豫不决。
这种手段看起来上不得台面，却很有效果。
当然了，这种手段也不能经常使用。
陈干事此时已经笃定要出大事了。
“主任，我马上去安排。”
他没有再提出任何问题，也没有询问这是哪位领导的意见，就像是一无所知的联系了那些领导，安排了座次。
那几个领导在接到电话的时候，就感到有点奇怪，进到会议室内，被引到位子旁，更加感到不妙了。
“陈干事，这是怎么回事儿？我的位置不是这里。”
“真是对不起张主任，这是我的疏忽，你可能还不知道，最近我媳妇儿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小子整夜哭闹，搞得我头疼得不行。今天主任把工作安排给我，我一不小心就把座次给搞乱了，还请您多担待。等下次，我一定给您调整过来。”
陈干事非常娴熟的把黑锅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几个领导见状，虽然觉得有点奇怪，却也不好意思跟一个工作人员计较，只能按照座次坐在了会议桌子旁。
梁主任虽然正同章副主任小声嘀咕什么，眼睛余光却照顾着这边。
看到这情况，扭头看向了下属的办公室主任：“这次会议是谁安排的？”
“我们办公室的小陈，陈景明，这是位老同志了。”办公室主任回答。
“安排得很好啊。”
梁主任这话不大不小，恰好能够让正朝这边走来的陈干事听到，又避过了坐在远处那些人的耳朵。
陈干事心中一阵激动，脸上却没有丝毫表现出来，帮着领导们倒上茶水之后，转过身关上了会议室的门走了出去。
等看到门口站着几个保卫干事，陈干事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是小看了这次会议的重要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够让梁主任如此慎重呢....”陈干事小声嘀咕两句，突然笑了起来。
他只不过是办公室的一个小干事，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早就没有了晋升的希望。
这辈子能够安安稳稳的待在办公室里面，每个月能拿到工资，把儿子拉扯大就已经知足了。
这种大事儿，距离他太远了。
陈干事回到办公室后，倒了一杯茶水，拿起了最新一期的《收获》看了起来。
身为七级职员，他每个月工资只有四十多块钱，也不可能有什么额外的消遣。
阅读文学期刊，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了。
此时的会议室内。
有些领导本来正在小声聊天，见梁主任的脸色严肃起来，纷纷闭上了嘴巴，会场内的气氛逐渐严肃了起来。
梁主任见时机差不多了，咳嗽了两声说道：“今天之所以召开这场会议，是有件喜事儿需要向各位做个通报。
清水镇供销社上个季度的财物报告已经递上来了，在李铁锤同志的领导下，清水镇供销社成功扭亏为盈，上个季度给供销总社缴纳了两万块钱利润。”
话音落了，章副主任率先鼓掌。
“清水镇供销社是个烂摊子，李铁锤这才去多久啊，就扭亏为盈了，这家伙了不得啊。”
“当初有些人还反对李铁锤担任清水镇供销社的主任，这些人是看走了眼。”
“别着急，只不过是个县级供销社罢了，竟然开这么大的会，肯定还有别的事情。”
那几个领导本来此时应该交换意见，却发现彼此之间的距离太远了，顿时感觉到不妙。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脸色都冷淡了下来。
掌声结束后，梁主任直接进入了正题：“清水镇供销社之所以能够迅速扭亏为盈，依靠的是山货贸易，李铁锤同志不辞辛苦，深入考察清水镇的情况，发现清水镇出现了山货等农产品无法及时卖出去的情况，所以在供销总社的支持下，成立了山货贸易公司。”
山货贸易公司？那些领导们都皱起了眉头，没有人接话茬。
章副主任举了举手说道：“主任，我看铁锤同志的这个办法挺好的，咱们应该在全国县级和县级以上供销社推广这种方式。由各个供销社成立土特产收购点，然后跟山货贸易公司对接。
这样的话，各地的土特产能够卖到外地，一来是增加农民兄弟的收入，二来是咱们供销社也能获得一定的利润，这是两全其美事儿。”
梁主任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今天找大家伙来议一议。”
这时候，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看出来了，梁主任和张副主任是有备而来。
此时下面这些人心思各异。
大部分人对于成立土特产收购点的做法并不反对，毕竟供销社拥有那么多县级点，那么多售货员，完全不需要额外增加人手。
但是也有一小部分觉得不合适。
其中反对最激烈的就是刚才那些被分开的领导。
一个领导举了举手说道：“梁主任，您为咱们供销社考虑，我深感钦佩。只是咱们供销社主要负责日用百货供应、协调各方资源、负责农业生产资料供应。农产品的购销工作，主要由粮站来完成，咱们是不是越俎代庖了？”
梁主任敲了敲桌子：“请注意，我们并不是要负责主要农产品的购销，购销的是各地的土特产，是那些没有登在册的山货、特产。”
这个领导不甘心的放下了手。
另一个领导举起了手：“主任，我并不是反对您的提议，只是擅自改变我们供销社的经营范围，这已经违背了供销社建立的初衷。”
此话一出，那些领导纷纷点头。
“是啊，咱们供销社存在几十年了，一直发展得很好，完全没有必要搞什么山货贸易嘛。”
“山货那东西衡量起来很难的，万一收购了一批山货，没有办法及时销售出去，谁来负责？”
“这个李铁锤自认为盘活了清水镇供销社，就能干涉供销总社的事儿了，简直是可笑。”
一个集体存在时间越久，内部就越固化。
这些人最大担心的并不是供销社是不是有钱发工资，毕竟他们身处高位，每个月都能拿到高额的工资。
他们最担心的是一旦内部发生了变动，他们会丢掉原本拥有的位置。
梁主任见此情况，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
“老章刚才已经陈述了土特产贸易能够带来的好处，你们这些人，却寻找各种问题，来抵制土特产收购点的成立，我看你们不是担心供销社，是担心自己吧。”
这话等于是彻底撕破了脸。
那些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站起了身。
这时候，章副主任也站起了身，笑着朝外面喊了一声：“小刘，没茶水了，赶紧进来把茶水倒上。”
早就等在门口的保卫干事推门进来，拎起热水瓶，看到章副主任面前的搪瓷缸子，全都是茶水，他微微一愣。
不过他并没有多问，拿着热水瓶轻轻在搪瓷缸子里点了两滴水。
“领导，我们就在外面等着，有什么事情，您可以直接吩咐。”保卫干事放下热水瓶，大步走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会场内的气氛顿时不一样起来。
任谁都清楚，像端茶倒水这种事儿，一般由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来完成。
今天怎么安排给了保卫科的保卫干事。
特别是自从上次供销总社变动后，章副主任的助理担任了保卫科的科长。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呢？
那几个领导想到这里脸色忽然变了。
“咳咳，梁主任，既然您已经打定了主意，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一个领导犹豫片刻，气呼呼的坐了回去。
另外几个领导见状，也只能尴尬的笑了笑，重新坐了回去。
梁主任敲了敲桌子：“事情大家伙想必都清楚了，现在来举手表决吧。同意按照清水镇供销社的模式，在各地供销社成立土特产收购点的同志请举手。”
经历了刚才那一出，会场内的力量变化已经出现了颠覆性的变化。
“我赞成！李铁锤的这个办法是一举两得，我相信咱们供销社有了土特产收购和销售业务，以后肯定会发展得更好。”一个领导举起了手。
“我也赞成。”另一个领导举起了手。
随后，一只只手举了起来。
那几个领导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供销系统内要发生剧烈的变动了！
他们的担心并不是无稽之谈。
水电料商店跟供销社的关系只不过是合作关系，并不涉及到供销社的内部事务。
但是，土特产采购点却属于供销社的自家业务，一旦在全国范围内铺开，将有无数的人力和物力流向这个业务。
将会在供销社内部形成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
这股势力的领导是谁？
是梁主任？还是那个李铁锤？
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是他们。
但是此时门外埋伏“刀斧手”，这些人也不得不举起了手。
“参会人数二十一人，赞同票二十一票，供销总社第十六号决议得到全票通过，记录员记下来！”
伴随着梁主任最后举起了手，土特产收购点最终成为了供销社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会议结束后，梁主任把章副主任请到了办公室里，亲自给他倒上了茶。
“老章，我也没有想到那帮人会如此顽固，明知道山货采购点的重要性，还要反对。今天要不是你的话，估计会有大麻烦了。”
“这都是主任您布置得当。”章副主任喝口茶水，小声问道：“领导，既然咱们已经掌握了部分线索，为什么不让保卫科把他们拿下。”
“牵一发而动全身啊。”梁主任点上烟，“这些人都是老同志了，根深蒂固，一旦动了他们，咱们供销总社内肯定会动荡起来。”
“现在有了水电料商店，如果土特产收购点和土特产销售系统能够建成，咱们供销社在十年内，不用再为资金发愁了。”
“在这种情况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章副主任也清楚这些，只不是念头不通达罢了。
“有时候真是羡慕李铁锤那家伙，能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不用考虑那么多事情。”
提起李铁锤，梁主任看向章副主任：“老章，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回到京城了？”
“应该是昨天回来的吧。好像是机械厂那边出了点问题，你也知道，京城机械厂柳厂长是李铁锤同志的岳父，他肯定得紧着那边的事情办。”章副主任连忙解释。
毕竟，土特产收购系统是李铁锤提出来的，按照总社的想法，还是应该由李铁锤完成后续的工作。
现在李铁锤却跑到京城机械厂了，确实是不像话了。
“不着急，咱们先做好前期准备工作.....”梁主任沉思片刻：“对了，办公室里的陈干事，我看是个人才，先把他调来负责文件工作，这次的事情太大了，咱们必须要把文件工作做好，免得那帮家伙挑毛病。”
“是。”
陈景明在接到办公室主任的通知后，显得有些茫然。
他已经得知了今天会上发生的事情，也知道土特产供销系统对于供销社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是，这块肉夹馍，怎么掉到他头上了呢？
“老陈啊，这可是梁主任亲自点名，你要发达了。”
“咱陈哥是文化人，这叫做蛰伏数年一鸣惊人。”
“去去去，你们都一边去，今天晚上我要请陈哥喝酒。”
最终，陈景明还是拒绝了同事们的宴请。
他迅速办理了相关手续，当天下午就来到了一个新的部门，担任助理。
这个部门的名字叫做供销总社土特产购销部。
此时部门的办公室内人来人往，陈景明认出这些人都是供销总社内的精干份子。
他拉着小王的胳膊问道：“小王，我是助理，那咱们的主任是谁？”
“主任，啊，你的意思是部长吧？咱们土特产购销部的部长是李铁锤，他家里有点事情，需要等几天才能来上班。”王干事笑道。
陈景明呆愣在了原地。
部长？
这个职务在供销总社里还是第一次出现。
“看来梁主任对于李铁锤部长觊觎了很大的期望啊。”
“只是现在李铁锤部长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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