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锦 作品

第 30 章

第 30 章

小燃看了徐老师一眼,“我就想好好上学,只要胖娇别再来欺负人就行。”

“你能好好上学?”

“能。”小燃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徐老师一声长叹,平心而论,小燃的成绩是让他满意的,虽然经常逃课,这一点各科老师都有反馈,可考试成绩却门门优秀,这就没办法了,这不比邝彩娇那种学习差又爱生事的人要强得多?打架的监控,校方也第一时间调出来看了,的确是小燃先动的手,可事情却是邝彩娇先惹出来的,如果那天晚上,罗穗子的衣服被脱下来,不明真相的学生再来围观直播一下的话,学校就丢人丢到家了,桩桩件件,都比现在的后果更严重。从这点上说,是不是学校还应该感谢一下这个小丫头?

还有同学议论说,小燃也不是什么好人,有个社会人男朋友,可这都什么年头了,这种事学校还能管得住?再说,那男朋友谁也没见过,也没来学校找过她,倒是有一个长得老实巴交的外卖小哥,偶尔会来学校看看小燃,说是她亲戚,可这也不犯法呀。

但是就这么放过符小燃,那几个学生和家长虎视眈眈,势必是不会答应的,这个女孩子时常逃课,也确实需要给一点教训。

想到此,徐老师说:“你不叫家长可以,但是得认罚,要比其他人多一项惩罚,不然校规不是成了一张废纸?”

“罚什么?”

徐老师默了半分钟,板着脸给出一个答案:“打扫学校操场,每周一次,直到整个学期结束。”

小燃原本一直紧张得提着一口气,听到这个答案,顿时释然了,她以为是要罚钱呢,原来是体罚,这太简单了,她宁愿扫整个学年,也不愿意让刚刚鼓起来的钱袋子再有一点损失,笑意悄悄升起,她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回答:“好,我认罚!”

这件事就这么画上句号。

这个结果对小燃来说是十分满意的,她其实损失不小,背上留下了明显的淤青,头发也被那个下手有点狠的小跟班扯掉了一捋,但事情能这样平稳熄火,还因此获得了一周的自由时间,实在是不能更美妙了。至於众目睽睽之下打扫操场的卫生,那算什么,苦活儿她前几年不是一直都在干吗?她死死地挂在对手身上,无论如何也甩不下来的样子,得到一个绰号,“吸盘”,现在学校无人不知,以后就更没人敢欺负她了。

总体上说,赢面更多。

所以,她大剌剌地收拾东西去了庚哥那里,晚上温存的时候,她脱下衣服,背上的淤青清晰可见,庚哥发狠地说:“瞎了狗眼,我的女人她们也敢欺负!”他抄起手机给几个小兄弟打电话,还没拨出去,就被小燃按住了,“不用。”

他不以为然,“太便宜她们了吧!”

“事情平了就算了。”

庚哥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哎呀,我不也没事嘛。”她说着,一边吸着气侧卧下去。

庚哥顿了顿,然后骂骂咧咧地把手机扔在了床头。

小燃其实没在怕的,她担心的只有一条,就是事情闹大了,玉锦一定会知道,这几乎是她的死穴。所以,她反倒是尽心尽力地哄着庚哥高兴,在那里住了两三天,淤青的颜色快要淡了,才回到海平。

她只想把自己向阳的一面呈现给玉锦。

她们的世界迥然不同。玉锦是在北方城市里从小读过四书五经的人,是在文化内卷中一路傲然突围的孩子,是被文明过度包装过的灵魂。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玉锦的人生有点像一本装潢精美的散文集,散发出的是传统丶怀旧丶雅致的味道,而小燃的人生,则像极了一本低俗小说,充满了庞杂丶卑劣丶背叛丶纷争。但她乐在其中,因为这能带给她的自由,自由就是她的一切。

她甚至想,胖娇声嘶力竭地叫她“小婊子”,也许说得对呢,她就是想做个无所畏惧的小婊子。不过,当时下手太轻了,应该把她那塌扁的鼻头砸得更塌一点才好,大不了把下学期的操场也打扫了。想到此,她开心地笑了。

可惜,好景不长,小燃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家的温馨,次日一早,就被玉锦从被窝里揪了起来。她打着哈欠问:“几点了,你今天不上班?”

玉锦把几样东西扔到床上,说:“你最好能解释清楚。”

小燃看一眼,睡意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

那是一盒包装已经拆开的安全套,3只装,里面还剩一个,还有一盒薄荷味儿的女士烟,一个从庚哥的桌球俱乐部带出来的打火机,上面印着店的名字丶电话和地址。

这简直是一条行走的证据链。小燃想起来,这些东西应该是放在背包的衬袋里的,之前脑子里一直想的都是打架的事要如何瞒住玉锦,结果顾此失彼,临回家之前,居然忘了把这些东西都扔掉了。但凡有点记性,也不至於有此刻的尴尬——超薄型的安全套,带螺旋纹的,图案如一柄凶器,大喇喇地杵在眼前,令人如卧煎锅砧板。

“先声明,我可不是有意翻你的背包,是你把背包扔在咖啡机旁边,沾了咖啡渍,我想给你洗一下,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新发现,说吧,是谁?庚哥?”玉锦在小燃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尽量让语气保持平静。

小燃低下头,不做声。

玉锦叹了口气,她早该想到的,那个满头脏辫的男子,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这一对看上去天不管地不收的人,怎么可能被管得住,是她自己太天真了。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小燃还有安全措施,避免了事情往更坏的地方发展。她说:“我知道你喜欢他,可我说过,有些事应该等你满18岁再说。”

小燃忽然擡起头,“可我觉得,现在喜欢的,就应该现在得到。等我18岁的时候,就不一定喜欢他了。”

玉锦一楞,竟无法反驳,自己和小燃的脑回路不在同一条线上,可小燃似乎说得也没错啊。她掂量着,摆弄着那包薄荷味的烟,过一会儿问:“这烟好抽吗?”

小燃有点意外,“凉凉的,还可以。后劲儿有点冲。”

玉锦拿起一支烟,细白纤长,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还挺好闻。”

小燃揣摩着玉锦的表情,她没想到玉锦会这样,费了那么大的劲躲躲藏藏,就是担心玉锦把她看成一个脏污的女孩,可现在事情兜了个底朝天,对方居然还挺平静。

小燃微微松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来,墙上挂钟的指针滴答滴答地响着,房间里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

玉锦把烟装到烟盒里,跟打火机和安全套一起收好,说:“再过两个月,你就满18岁了,既然你这么想,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自己行为的第一责任人,可以吗?”

小燃点头。

“女人这一生是要比男人难上很多倍的,所以时时刻刻都要记得保护好自己,烟就不要了,对身体不好。这个东西,”她举了举那盒安全套,“还是很必需的。”

玉锦把安全套又放回小燃手里,看着她瘦弱的肩膀,没来由地感到难过,说:“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可庚哥是混社会的,有多干净谁也不知道,你跟着他,说不定会给自己招来麻烦。你明白吗?”

“他不会的。他胆子还没有我大。”小燃笑了笑,又补充说,“其实,在谈恋爱这件事上,我觉得你更让人担心一些。”

“为什么?”

“ 因为我没有恋爱脑,你有。”她望着玉锦,眼神并不躲闪。

玉锦一楞,“我有吗?”

“难道不是吗,你那段婚姻就足以说明了问题。放在别的女人身上,根本等不到那一步,早就离开了,怎么可能做那么多牺牲,牺牲又能换来什么。”这话是十分刺耳的,给一个比较敏感的女人讲,极有可能招致对方的反弹。可玉锦没有,因为小燃不是在讥讽,也不是在指责,她的表情还是那样没心没肺,但眼神很柔和,隐藏着不属於这个年纪的悲悯。

玉锦坦然地点点头,“我有弱项,我知道。”

“可谁活在世上能得到很多爱呢?有一点点就不错,再多一点就是赚到了。”小燃盘着腿,说话的样子像个久经沧桑的老太太,玉锦想到了她出生的那个寨子,很多女人应该就是这样的,这双眼睛一定是看惯了悲喜,才会这样安之若命。

玉锦走过去,挨着小燃坐下,“那么,我们约定,就去赚这多出来的一点点爱吧,有了就享受,没有就放手,反正是多出来的。”

“好,就是这样。”小燃笑了,整齐的贝齿在微黑肤色的映衬下发出白玉一样的柔光。

窗外日影摇动,有一束光像爬山虎似地慢慢移过来,斜照在她们身上,温热而纯粹,像母亲的手在轻轻抚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