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认
“进去。”
男人从身后推着秋水漪和秋涟莹。
秋水漪一个踉跄, 险些没站稳。
房门再度被锁上,她听见有人对那男人说:“八哥,回去吗?”
八哥, 也就是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沈声道:“回去, 将她们交给公子。”
“好。”
脚步声逐渐远去, 秋水漪开口,“我给你解开绳子。”
秋涟莹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响起,“怎么解?”
秋水漪偏头细细聆听, 往秋涟莹的方向踱步。
背在身后的手上下摩挲着,触及粗糙绳索后,慢慢解开。
手上力道一松, 秋涟莹顺势挣脱, 扯下眼上黑布。还未来得及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 便率先将秋水漪腕上的绳子解开。
秋水漪闭着眼,等上片刻后, 这才将眼睛睁开。
屋内灯光明亮,窗外伸手不见五指, 瞧不清情况, 只能听见些微水声。
水声?
秋水漪蹙眉, “我们是在船上?”
秋涟莹走到窗边, 擡脸聆听外头响动。
“确实是在船上。”
“他们想将我们带去何处?”
走水路, 难不成是南下?
秋水漪兀自猜测着。
当时她们二人正在用膳, 还没吃完, 屋外突然发出一阵喧闹声。
她听见八哥急匆匆吩咐, “有人追来了, 点三十个人随我带那两个女人离开,剩下的断后。”
随后, 门“哐当”一声开了,八哥的人迅速将秋水漪二人捆起手蒙上眼,扛着她们便跑。
视线受阻,加之刚用过膳,秋水漪被颠得胃里一阵翻涌,难受得紧。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塞入一辆马车,一阵迷烟扑鼻,瞬间晕了过去。
再有意识时,已经在这艘船上了。
秋水漪绕到桌边坐下,下巴埋在胳膊里,深深叹了口气。
想来应是沈遇朝找来了,可行踪却被八哥等人发现,仓促之下提前将她们转移。
如今她和秋涟莹去向不明,丝毫没有线索,沈遇朝还能找到她吗?
秋水漪有些丧气。
“啊!”
一声尖叫自窗边传来,她一个激灵,连忙走过去,“怎么了?”
还未走近,秋水漪吓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浓密黑发吊在窗上,发丝缝隙间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
那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仿佛一只冷血动物。
秋水漪急忙将秋涟莹拉到身边。
见她动作,猩红的眼眸光微动,溢出些许笑意,“秋姑娘,窗边风大,您当心被吹到水里去了。”
“当然,意图跳水逃跑也是行不通的哦。”
那人眼睛一弯,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嗓音在夜风中多了几分空灵,好似水中夺人性命的鬼魅。
秋涟莹牙齿打颤,怒声呵斥,“滚开!”
“好好好,小的这就滚。”
那人“嘿嘿”一笑,头发一甩,消失在二人眼前。
随着他离去,窗子也被紧紧关上。
秋涟莹仍一脸的惊魂未定。
“没事吧?”
秋水漪扶着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水。
秋涟莹抱着杯子喝了一口,缓过神后,她咬牙切齿道:“我当初怎么会认为江湖人都是侠肝义胆直率坦诚的?”
分明都是些怪人!
秋水漪拍了拍她的背,没说什么。
“夜渐深了,歇息吧。不管在什么地方,养足精神,吃饱喝足才能寻找机会逃跑。”秋水漪极小声。
秋涟莹下巴轻点。
在秋水漪的劝导下,她也拐过弯来了。
无论如何,保全自己才是第一要事。
……
“王爷,属下跟着别院北侧的痕迹一路找过去,寻到一座宅子。只是……”左溢面露迟疑,“是空的。应当是障眼法。”
沈遇朝端坐一侧,掌心落入一颗圆润佛珠。
指腹细细摩挲着润滑珠子,他道:“不用找了。”
“啊?”尚泽错愕,失声道:“不找了?”
左溢略一沈思,试探道:“王爷可是有眉目了?”
掌心收紧,沈遇朝将佛珠挂在自己脖颈间,“你们没发现,那些人的招式,有些熟悉?”
二人齐齐一怔。
须臾,面色变了。
动手时手起刀落,干净利落,无心去想其他的,如今被点拨,立时发现了不对。
那些黑衣人的功夫虽然有些陌生,但狠辣的招式却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是他们。”尚泽眉梢阴狠一闪而逝,旋即满头雾水,“但他们抓秋二姑娘做什么?”
沈遇朝沈吟不语。
“那边可有消息?”
左溢道:“有,前些时日,他们停留在岳城。”顿了顿,又道:“他们好似在等什么人,此时应当尚未离去。”
沈遇朝一锤定音,“即刻动身,去岳城。”
“是。”
左溢尚泽齐齐应声。
两人躬身退下,方将门打开,险些与门外的人撞上。
尚泽哎哟一声,“信桃姑娘,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信桃局促地站在门口,往日里圆润明亮的眼睛此时肿着,眼尾一片晕红,极是可怜。
她吸了吸鼻子,含着哽咽的沙哑嗓音响起,“王爷,那位公子醒了。”
沈遇朝身子微顿,起身出屋,朝着那陌生男人的房间走去。
左溢正要和尚泽退下,身后微弱的力道让他停下了脚步。
回首望去,却见信桃眼里蓄了泪,可怜巴巴地问他,“左首领,我们姑娘能平安回来吗?”
心尖仿佛被什么东西挑动一下,左溢沈默了许久,低低安慰,“能。”
……
沈遇朝推开门。
几乎在推门声响起的刹那,床上的人立即半坐起身,凶狠的目光紧紧盯着沈遇朝,警惕得仿佛一只受伤的野狼。
此时正是白日,天光大亮。
有信桃细心照料,男人脸上的血污被擦得一干二净,露出一张麦色的脸。
因失血过多,脸色略显苍白,眸光却锐利得好似鹰隼,如万千把利刃呼啸而来。
沈遇朝面不改色,走上前去。
离得近了,男人的脸与记忆中那张脸逐渐重合,竟令他有一瞬的恍惚。
“你是谁?是你救了我?”
男人低低道,嗓音粗粝,仿佛许久不曾开口。
沈遇朝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声如琴弦,温润而清雅,“这枚玉佩,是你的?”
玉佩缀在半空,通体莹白,正中间刻着一朵梅花,梅花外圈却是一条缎带,其中金光点点,精致又秀美。
视线触及那枚玉佩,男人眼中爆发出一道厉光,低吼道:“还给我!”
反应这么大,倒是让沈遇朝确认这块玉佩确实是他所有。
他浅浅一笑,在男人杀人般的目光下,将玉佩收回。末了,还理了理略有几分褶皱的袖子,转身欲走。
“站住!”
身后,男人沙哑的嗓音再度落下,“那玉佩对我来说极为重要,无论你是谁,想做什么,又为何救我,将玉佩还我,从此以后,我为你所用。”
沈遇朝眉梢一挑。
低低笑声在屋内回荡,他含笑道:“我要你有什么用?”
轻微动静从身后传来,沈遇朝回身,却见男人光脚站在屋正中。
一身雪白寝衣隐隐透着血色,他似毫无察觉,站在沈遇朝面前,活似一只桀骜不驯的鹰,神色却郑重无比。
“牧元锡别无所长,唯有一身武艺还算不错。我可留在你身边,护你一生平安。”
沈遇朝笑了。
不含嘲讽,只是单纯觉得好笑。
不说他自己有武艺傍身,便是尚泽和左溢,哪个也不差,再不济还有王府暗卫,哪用得着他保护?
“我用不上……”
馀音湮没在唇齿间,沈遇朝眉心骤然一蹙,语气重了两分。
“你叫什么?”
男人略有疑惑,重覆道:“牧元锡。”
清风徐来,纱幔轻摇。
沈遇朝眉心遽然一跳,皱眉打量了他两眼,骤然朝外高声唤了一声,“信柳,将那小子带过来。”
隔壁的信柳骤然听见这一声,吓了一跳。
听出是沈遇朝的声音,忙将眼泪擦干,匆匆忙忙出了门,“王爷,是牧小公子吗?”
王爷?
牧元锡眸色微暗。
面前这人,竟然是个王爷?
重心全在前头,下意识忽略了那句“牧小公子”。
沈遇朝颔首。
信柳点点头,回身去屋里将牧思川抱过来。
因着秋水漪失踪一事,小孩这两日心情郁郁,恹恹的,一点精神也无。
见了沈遇朝,没什么精神气地擡头望了他一眼,语气倒是还有几分尊敬。
“沈叔叔,你叫我来做什么?”
听见熟悉的声音,牧元锡身子猛地一颤。
沈遇朝指着牧元锡。“去看看,那人可是你小叔?”
牧思川擡眼。
下一瞬,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失声道:“小叔叔!”
……
大街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一墙之隔,秋涟莹重重放下白玉碗,“我吃不下。”
已经是第七日了。
这七日,他们日夜兼程,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更何况……她心里实在放心不下牧元锡。
时间越长,越是担忧。
那种情况下,阿牧还能活下来吗?
一想到牧元锡生死不明,秋涟莹心脏便是一痛,明亮的目光也随之黯淡。
秋水漪也有些食不下咽。
八哥送来的饭菜不说山珍海味,但味道也是极好的。
可她却尝不出什么味来。
囫囵几下吃完,搁下筷子,秋水漪长长一叹。
这么些时日了,不见沈遇朝找来,她们被牢牢看守住,也丝毫寻不到逃跑的机会。
如同困兽般被困在此处。
当真令人窝火。
姐妹两人撑着脸,模子般刻出来的脸上露出相同的忧虑。
这般又过了三日。
奇的是,这三日八哥并未再将她们转移,只是将她们困在房中,每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秋水漪猜测,韩子澄差不多应该要现身了。
果不其然,第四日,姐妹俩正在屋内发呆时,门外骤然响起阵阵喧闹。
下一刻,房门被人打开。
有道人影站在门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