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荷
秋水漪靠在马车壁上, 听着秋涟莹喋喋不休了一路。
“姐。”抓住她的手,秋水漪无奈道:“都已经过去了,你不用感到歉疚, 我当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现在更不会感到伤心难过。”
话虽如此, 但嫡亲的妹妹因为她遭受无妄之灾,秋涟莹始终是愧疚不安的。
秋水漪下巴搁在她肩上,轻轻抱了抱秋涟莹, 柔声道:“都过去了。”
秋涟莹抚着她的背,眉眼柔和。
牧思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硬生生挤进两人中间叫嚷, “我也要抱!”
姐妹俩被迫分开, 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
温馨中, 外头骤然传来牧元锡的声音,平淡无波, 听不出是何情绪。
“方才那男子为难二姑娘, 是因爱慕於你?”
车厢内的动静霎时一停。
秋水漪咽了口唾沫, 默默看向秋涟莹。
牧思川动作夸张地捂住嘴, 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 灵动得很。
秋涟莹干笑了两声, “阿牧, 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坐得端端正正, 两只手揪起膝上的布料, 绷着声线道:“我和他连面都没见过几次,谁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
牧元锡未答。
许久, 外头响起他极为平静的回应。
“嗯。”
秋涟莹意外,就这?
她偏过头,无声对秋水漪道:他什么意思?
秋水漪耸肩,两手摊开表示不知道。
她又低下头看牧思川。
小家夥捂着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秋涟莹气不打一处来,曲起指,敲了下他的额头。
牧思川“诶”一声,捂着脑袋作委屈状,跟秋水漪告状,“秋姨,小婶婶这是迁怒!”
秋水漪笑了,“你还知道迁怒呢。”
“那当然,我知道很多的好嘛!”牧思川嘿嘿笑了两下,“比如小叔叔,见到有别的人喜欢小婶婶,他醋了!”
“牧思川。”音调略略上扬,牧元锡道:“你皮痒了?”
牧思川一个激灵躲到秋涟莹身后,“小叔叔迁怒我,小婶婶快保护我。”
这个活宝。
秋水漪捂着嘴,笑得两肩直抖。
秋涟莹面上丧气一扫而尽,抱牧思川不撒手,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好好好,我保护你。”
吵吵闹闹地回了云安侯府,下车时,秋水漪注意到牧元锡耳根上薄薄一层红晕,笑着挥手,“姐,我先回去了,你们一家三口随意。”
“你这丫头!”秋涟莹红着脸扑上来拧了她一把,“说谁和谁一家三口呢。”
秋水漪笑着躲开,“还能有谁?你和姐夫啊。”
说完,她溜得贼快,留下俏脸通红的秋涟莹看着她的背影跺脚。
……
上次未见牧元锡的“庐山真面目”,南栖郡主很是不甘,连下三张帖子,催促秋涟莹带着秋水漪和牧元锡一道赏荷。
天儿越发热了,难免惫懒。秋水漪本不想去,但与沈遇朝通信时提及此事,听他说贤王世子同样约了他赏荷,立马改了主意。
秋涟莹听了,没好气地用手指戳了下她,“说我满心满眼只有阿牧,你还不是眼里心里只有王爷?”
秋水漪抱着她的胳膊,笑眯眯道:“这怎么能混为一谈?你与姐夫天天腻在一处,我和王爷可时常见不了一面。”
“去去去。”秋涟莹抽出手,嫌弃道:“热死了。”
秋水漪笑着退开,拿着扇子轻轻扇着。
凉爽的风传过来,秋涟莹苦恼道:“漪儿,你说爹爹究竟在想什么?就这么晾着阿牧,也不给个准信。我和他如今这般名不正言不顺的,终究不是个事。”
秋水漪大概能想到,沈遇朝应当是把牧元锡的身世告知了云安侯,但他在顾虑什么,这却不得而知了。
“急什么?”她为秋涟莹扇风,轻声道:“姐夫尚在孝中,短时间内怕是不能办你们的喜事。”
“我知道。”秋涟莹趴在桌上,“便是先将事定下也好啊。这么不上不下的,我心中着实不安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能有什么事?是你太杞人忧天了。”
话这么说,但想起销声匿迹的祈云教,秋水漪蓦地蹙了下眉,心中渐渐漫上不安。
“算了,不想了。”
秋涟莹直起身,两眼弯成月牙,“你没回来之前,娘曾给我一匹软烟罗,我不喜它的颜色,便一直放着。昨个儿翻库房,正好瞧见了,我寻思着正好配你,便给你送了来。”
她一招手,侍女碧婉当即上前。
秋涟莹回来后,得知碧桃已经被打发了,并未说什么,却也没从院子里提一个丫鬟上来,身边只跟着伺候她多年的碧婉。
“你瞧瞧想做成什么样式?南栖的宴还需几日功夫,命绣房赶一赶,应当能赶出来。”
秋水漪探眼过去。
碧婉垂首静立,手中漆盘上搁着一匹罗,仿佛朦胧细雨后,天空被雨水刷洗过后呈现的清透色泽。
光是一看,便好似有清晰的空气扑鼻而来。
秋水漪一眼便喜欢上了。
从表情中窥见她的态度,秋涟莹笑道:“你喜欢就好。”
秋水漪扬唇,“谢谢姐。”
“你我姐妹之间谢什么?”秋涟莹嗔怪。
秋水漪笑盈盈地朝外唤了声,“信桃,将纸笔取来。”
“来了。”
提起笔,在纸上写下自己想要的样式,秋水漪吹了吹纸张,递给信桃道:“送去绣房吧。”
信桃应了声,从碧婉手中接过漆盘,脚步轻移,很快消失在门外。
姐妹俩又凑在一处说了会儿话,待日头落下,秋涟莹才告别。
……
云安侯府的绣娘手艺着实不错,提前一日将衣裳赶制了出来。
从私房钱中取出赏银让信桃送去,秋水漪望着裙衫,还未说话,信柳便将衣裳拿了过去,“姑娘喜欢什么香?”
秋水漪刚摇了下头,脑中有一幕场景蓦地浮现。唇上发烫,她捂着微烫的脸颊,鬼使神差道:“用朱栾香吧。”
“姑娘何时喜爱朱栾了?”
信柳随口一问,秋水漪却跟害怕被人发现什么似的,避开她的目光,脸上热度渐深,“突发奇想而已。”
好在信柳没多问,抱着衣裳下去了。
人走后,秋水漪倒在贵妃榻上,捂着通红的脸,嘤了两声。
翌日。
天还没亮,秋水漪便被信柳从被窝里硬生生叫起了。
半眯着眼强忍睡意洗漱完,便被按在妆台前“任人宰割”。
好在秋水漪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任由两个丫鬟动作,她半阖着眼打瞌睡。
半梦半醒间,忽然听见一声“好了。”
她骤然醒神,站起身,望着镜中的自己。
对襟上衫轻薄而不失清雅,褶裙盖住鞋面,走动间层层叠叠,如遇花开。
青丝一半盘成髻,辅以应景的白玉荷花簪,外缀几朵珠花。
垂发飘逸娴静,配上脸颊薄红,好不动人。
秋水漪瞧了几眼,缓缓牵唇,“走吧。”
见她神色满意,信柳信桃松了口气,忙跟了上去。
路过秋涟莹的院子时,她已经等着了,见了秋水漪,满意点头,“不错,这软烟罗确实配得上漪儿。”
秋水漪红着脸挽住她的手臂,“姐,你就知道取笑我。”
“说实话都不行了?”
秋涟莹挑眉。
她今日一袭胭脂色襦裙,束腰勾出不盈一握的腰身,发间金钗流光溢彩,高贵华美。
妆容精致,额间花钿明媚非凡。
这一笑,犹如牡丹花开,眉目灼灼,含着令人不可逼视的艳意。
秋水漪抿唇笑了笑,与她一同出了府门。
今日依旧是牧元锡赶车。他背对着站在马车旁,听见动静转过身来,半晌不曾言语,竟是楞住了。
秋涟莹带着秋水漪上前,一手勾着颊边碎发,笑盈盈问他,“好看吗?”
牧元锡避开她的目光,喉结上下滚动,“时候不早了,动身吧。”
顾左右而言他,耳后根处却红了一片。
秋涟莹看得分明,轻哼一声,拉着秋水漪上了马车。
贤王府在城内有一处园子,园子中心挖了片湖。因种了满湖的荷花,被贤王简单粗暴地命令为荷园。
简单为秋水漪介绍荷园的来历,秋涟莹笑道:“南栖多次向我抱怨王爷毫无风雅。”
虽穿越这么多年,但秋水漪的文学水平仍停留在读书写字上,对此不觉有什么,“一目了然,挺好的。”
秋涟莹忍俊不禁,“我也是这么说的,但南栖不依,总觉得毫无雅趣。要我说啊,她就是魔怔了,因着林怀书喜爱风雅,硬是向他靠拢,都快变得不像自己了。”
说来,也不知南栖郡主和林怀书的进展如何。
秋水漪私心里是想让小郡主如愿的,就是不知林怀书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说说笑笑着到了荷园,姐妹俩下了马车。
南栖郡主本只想邀请秋家姐妹,但周云景听她要在荷园宴客,也将自己的友人请了来。
如此一来,便不好只请秋家姐妹了。
南栖郡主索性将京中说得上话的闺秀都邀了来。
进了园子,少女们相伴而行,香风阵阵,笑声不断。
一转眸,几步之外有个人影静静站着,见了秋水漪,忙应上前来。
秋涟莹自然也看见了。
她记得,那应当是常年跟在沈遇朝身旁的侍卫,好像是姓左?
左溢与秋水漪见了礼,“二姑娘,王爷在前头等您。”
秋水漪看向秋涟莹。
后者打趣道:“快些去吧,去晚了王爷该怪我不放人了。”
秋水漪脸颊微热,嗔她一眼,“姐,那我去了。”
“去吧。”
秋涟莹笑着挥手。
约好相会的时辰,秋水漪跟在左溢身后。
弯弯绕绕的不知走了多久,前头左溢停了下来,“就是这儿了。”
他向旁边退开,顺手挡住了两名侍女。
信桃瞪了他一眼。
没注意两人的互动,秋水漪提着裙子缓步走去。
满目翠绿与粉色中,一艘船停在岸边,有人背对着她坐在船上。
听见声响,他转过头,笑着朝她伸手。
“过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