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签
时逢暑假, 上山的人不算太多，沈诺有些恐高，他小心翼翼地攥着一旁的铁链, 脚步一顿一顿的往上挪着。
山上建筑物的轮廓更为显然, 香火点燃后的淡淡浓烟从正中的楼阁里漫出。
沈诺长呼一口气，终於到了。
随着经济的迅速发展，九云山也成了个小型的旅游景点。
沈诺刚一落地, 就有大妈追了过来。
“买香不, 再往里走价格更贵。”大妈拿着一捆一捆的香料往沈诺手中强塞。
沈诺遥遥往里探了一眼, 正殿门口前到处是摆摊的村民。
“怎么卖？”沈诺问道。
“十块钱三捆。”
沈诺又探头往后看了眼，价格都一模一样, 他买了三捆, 又顺便问道：“婶, 求平安符去哪边？”
大妈往侧面一指：“那边那边，今天人不多，抽签的大师也在。你要是不忙的话还可以抽签算上一卦。”大妈说道。
沈诺侧目，往偏殿走了几步，上完香后, 沈诺虔诚地三礼三扣。
“愿爷爷身体健康。”
“愿顾昱平平安安。”
沈诺没什么太大的心愿，他只希望沈爷爷能健康长寿，顾昱这辈子能够健康安顺的长大罢了。
朝几位大师求来平安符后，沈诺看了会，也打算算上一卦。
他排在人群后，心里默念着顾昱的病情。轮到他时, 沈诺学着前边人群的步骤, 轻轻晃动竹筒。
竹签应声而动，掉落在地上。
沈诺有些忐忑地捡起, 竹签上只对应着寥寥几个大字，沈诺看不明白，便把竹签递了过去，拜托一旁的小师傅去找对应的签文。
小师傅看着年龄不算太大，接过竹签的片刻，他先是震惊了一霎，眼睛微微张大，迅速转过身从墙上的标签中撕下一张纸递给沈诺。
下下签。
签下是一首小诗，沈诺又盯着看了一会，诗词拗口，还夹杂着大量沈诺看不太明白的字。
沈诺心下一慌，他攥紧纸条，问道：“请问哪里可以解签？”
小师傅瞳孔中闪过一丝犹豫，微叹了口气，指向后方。
沈诺往前走了几步，掀开帘子，才发现后方别有洞天，角落不大，后墙供奉着好几个神仙像，香炉环绕在中心。
再细看，长桌子的对面，坐着位老先生，老先生白色的眉毛微微翘起，一双眼睛饱经沧桑却又格外有神。
沈诺将签纸递了过去。
老先生摸了会白花花的胡须，也深深叹了口气。
“已经很久没有人抽出这签了，小后生仔，我能问问你所求何事不？”
沈诺啊了一声，手中冷汗直冒，他抿了抿嘴，面露难色：“我有个朋友，前不久生病了，我想问问他的病情。”
老先生将签条往空中晃了晃：“下下签，难之又难，一劫之后又待一劫。”
“多灾多难，还偏偏又躲不过。即便躲过，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沈诺忽地有些说不上话来，巨大的无力感紧紧席卷着他。
“那有什么解救的办法吗？”沈诺问道。
老先生停顿了会，说辞却又格外圆润：“没有绝对的事情，凡事都有一线生机，但愿吧。”
沈诺来时很快，回去的路程却极为漫长，有些东西并没有说错。
身为虐文男主的顾昱，原文中，他的一生确实是劫难丛生。
如今，剧情呈现出不同的走向，可顾昱的命数好像依旧陷在一种奇怪的循坏中。
顾昱的运气极差，一直处於水逆中。
沈诺突然感到巨大的恐慌。
穿书人的优势在於他就像开了天眼，知道书中主角剧情的走向。
可当他插手更改剧情的那刻开始，他便失去了这个优势。
是他将蝴蝶带到了顾昱的世界中，沈诺无法判断这一世的顾昱，会发生什么。
这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薛定谔的猫。
沈诺靠在门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许久，他拉开门，往常安静看书的人影不见，只留下沙发上的顾矜红着眼眶，静静地坐着，大橘小心翼翼地卧在一边，生怕打扰了顾矜。
是发生什么吗？
沈诺猛地一怔。
“顾姨？”沈诺轻轻叫了声。
顾矜听到声响，迅速擦干眼泪，勉强勾起一抹笑意：“没事没事。”
“顾昱他？”沈诺猜到了些许不对劲，指了指顾昱的房门。
“他中午发病了。”
“啊？”沈诺的动作一顿，“发生什么了？”
顾矜摇了摇头：“不知道。”
“吃药了吗？”沈诺急迫地攥紧拳头，蹑手蹑脚地走到顾昱房门前，刚想打开时，顾矜忽地拽住他的手腕。
沈诺有些疑惑地回头，用气音轻轻问道：“顾姨？”
顾矜微微摇了摇头，将他拉到客厅。
“别去，沈诺。”
“我刚进去的时候，他已经醒了。”顾矜的语调中又带了些哭意，“他不想让你看到这样的他。”
“给他点空间吧。”
“他需要自己走出来，沈诺。”
沈诺的脚步一停，他往下压了压帽檐，遮住有些红的眼眶，散漫地靠在沙发上。
唉。
他当然明白什么意思。
顾昱的自尊心，实在太强了。
恍惚间，沈诺又不可避免地开始回想原书的情节，可穿书时间太久，很多细节沈诺也有些记不清楚了。
按书中的时间线来说，这个时间，顾昱被送出国外已有一年多。
剧情被更改的七零八碎，沈诺的心就像被高高悬挂在天上，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低头，沈诺的拳头攥得越来越紧，却又无力地松开。
顾昱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他随意得升了个懒腰，浑身疲倦，大脑的晕眩感令他有些不适。
他往外走了几步，一打开房门，顾昱却楞在原地。
房门外，沈诺坐着个小木凳，头靠在墙上，一点一点的，睡得正熟。
旁边，大橘肚皮朝上，小腿往外蹬着，挤在墙角。
听见门开的声音，大橘一个翻身，就要扑过来。
顾昱眼疾手快地嘘了声，大橘秒懂，他往后撤了一步，尾巴轻快地晃着。
顾昱随意地坐在地上，大橘也跟着趴在一起。
沈诺扣在脸上的棒球帽一点点滑下，露出他清俊的面庞。
和顾昱的俊美不同，沈诺的五官更为锋利，寸头，浓眉，睫毛并不浓密，却又恰到好处，透着微微的冷感。
沈诺双手抱胸的时候，总透着股不耐烦。
但顾昱知道，这人就是面冷心热。
虽然沈诺有时候说话总不着调，但他身边这些朋友一旦出事，扛在最前边的一定是他。
顾昱用手支着脸蛋，心底一遍遍无意间念着沈诺的名字。
“沈...”
顾昱忽地楞住，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碰了碰自己的声带，正襟危坐，打算再试一次。
沈？
顾昱丧气地垂头，错觉。
沈诺睡得并不安稳，他呢喃地转了身体，嘴里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
顾昱有些好奇，他弯下腰轻轻凑近沈诺的唇边。
“不要...”
“小鱼儿。”
顾昱猛地一楞：“沈诺。”
声音有些低沈，顾昱一楞，紧紧按压着墙壁。
这一次，他没有听错。
他试着再次轻轻发声，可声音像是失了踪影般，什么也没有留下。
啊？
一旁的大橘也有些好奇，它猛地挤了进来，却低估了自己的体重，撞在了顾昱的后腰上。
顾昱一个不稳，头一扎，坠进沈诺的怀里。
沈诺在睡梦中吓了一跳，猛地睁眼，就看见在梦里从楼上往下跳的某人正落在自己怀中。
沈诺怔怔地看了顾昱许久。
那种失而覆得的巨大冲击力弥漫在他的心间，他颤抖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顾昱的脸蛋。
哦，活的。
沈诺松了口气，靠在墙上大声喘气着。
顾昱也跟着吓了一跳，猜到沈诺可能是做了噩梦，他轻轻拍打着沈诺的后背。
过了好一会，沈诺才逐渐清醒了过来。
他从兜中摸出那个平安符，下山的途中，他又买了个小香囊，将平安符仔仔细细地对折好，放进香囊。
香囊是附近的阿婶手工编制的，囊面上几朵荷花点缀在其上。
沈诺将香囊认真地放进顾昱手中，刚睡醒的他声音还有些沙哑，他缓缓靠在顾昱耳畔。
难得的，声音中带了些乞求。
沈诺说：“顾昱，一定要平平安安的长大啊。”
“一定要平平安安的长大啊。”
顾昱从未见过如此低姿态示弱般的沈诺。
就好像顾昱会随风飘走般，沈诺甚至都不敢用力抱他。
从认识的最初，他们的关系就失了衡，顾昱总觉得是他需要沈诺。
这还是第一次顾昱从他身上感受到恐慌。
也是第一次，顾昱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
许久，顾昱将那枚平安符捧在心间，像是回应沈诺一般。
会的，我们都会好好长大。
“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沈诺第三次把顾昱的书包打开，检查一遍，又合住。
今天是我们的小鱼儿重返校园的第一天，不能有任何差错。
顾昱无奈地拦住沈诺想要检查第四次的动作，他把沈诺拽在一边，按在凳子上。
－轻松点，沈诺。
沈诺皱起个苦瓜脸，轻松不了一点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