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意义

生活的意义

生活的意义是什么。

沈诺并不知道, 学校的心理老师拿出厚厚一沓打印好的a4纸走进教室。

“今天,我们来画心情曲线图。”

“心情曲线图是一个了解自己情绪的方法。”

心理老师将手中的白纸分发下去。

简单的白纸上只画着平面直角坐标系的两道数轴。

沈诺想了想,拿出笔认真勾勒。

曲线如同山谷般起起伏伏, 每个时间点都好似对应着记忆中的某些故事。

旁边, 顾昱的头一歪一歪地,装作不经意般略过沈诺的桌面。

他的情绪变化毫无任何参考意义,对於常年浸泡在各大医院神经科的顾昱而言, 他可以一分钟画好无数张符合正常心理的模板图。

但他却格外好奇沈诺的心情变化。

沈诺并不是一个情绪波动比较大的人, 他所有的情绪都好像被包裹在一团蓄满水的海绵中, 旁人无法得知。

沈诺微垂着头,画得格外认真。

许久, 他长长呼了口气, 支起身子, 看着像只小鹌鹑一样若有若无打量的顾昱,他将手中画好的图纸递了过去。

顾昱接过,视线定住,微微一楞,又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沈诺的图纸上, 在某个坐标点前,是一条平淡的直线,从那个点往后看,波澜壮阔,像是跨过一个又一个的小山谷,横跃断层, 又坠入深海。

沈诺的内心活动如此精彩吗?

顾昱鼓了鼓嘴, 用笔盖轻轻戳了戳沈诺。

-是心情变化曲线,不是画画啊。

沈诺疯狂抄作业的动作并未停顿, 他扫了眼递过来的纸条,嘀咕着:“没画错,没画错。”

那些层峦的山峰,每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时间点,都是他内心汹涌澎湃的记忆。

五岁前,沈诺还是另外一个世界苦命的打工人,没有社交,没有生活,只有熬不完的夜和做不尽的工作。

五岁的某一天,他一朝穿书,遇到了唯一的家人沈爷爷和软乎乎的只会往后缩的小顾昱。

六色,他第一次意识到人与人的羁绊竟然如此之深,分离的惆怅一波波冲击在心间,他有些说不清的难过。

...

十四岁,大橘第一次学会握手。顾昱用各种零食威逼利诱,听说,好像还动用了拖鞋大法才从一人一狗的纷争中赢得胜利。

好蠢哦。

十五岁,顾昱第一次考试满分。考试内容是沈诺去年的期末考试题。作为监考,他终於认识到了主角和路人npc之间的智商差距。

虽然那次考试他也不赖,可顾昱确实用时更短。

十六岁,十五岁许下的愿望,能和顾昱一起上学的愿望终於实现了。顾昱那些熬夜苦读的日子里,沈诺总能想起上辈子独自窝在出租屋里考研的时光。

没有人能感同身受,即便是他,也只能笑着和顾昱说一声:“啊辛苦了呀,小鱼儿。”

可他心底真的好心疼啊。

...

沈诺轻轻按了按那张a4纸的边缘。

仔细想想,哪怕是那错过了的七年时间,他的大部分情绪起伏也都好像和旁边的少年有关。

沈诺没有办法欺骗自己的感情。

可眼下,不成熟的年纪,无法确定的心意,依赖还是喜欢?

说不清又道不明。

那日之后,沈诺莫名其妙喜欢上了记录生活。

八月十六,周五。

今天的顾昱似乎有些奇怪。

体育课上,他一个人对着角落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林绕到一旁去找他时,顾昱的脸色又变得有些难看。

是叛逆期来了吗?

这本来应该是开篇第一次日记,可莫名其妙的,却变成了顾昱观察日记。

八月二十一,天气晴。

今天又一次梦见顾昱。

自从去年那场奇怪涟漪的梦之后,顾昱就久久不曾出现过。

梦到和他一起去森林中考察植物,突然,有一只蛇飞快地蹿了过来。我吓了好一跳,转身拉着顾昱就跑。

梦中真奇妙,蛇竟然跑不过我和顾昱。

得意.jpg。

九月十五,周六,傍晚。

云层有些阴郁,一层一层地重叠在一起。

傍晚闷热的晚风扑面而来,沈诺烦躁地将拉链拽开,又合住。

空气中干燥的细小颗粒漂浮着,肉眼可见的旋转丶升腾又消失不见。

是要下雨了吗。

沈诺重新打开家门,从柜子里翻出雨伞装进随身携带的书包里。

“早点回家啊,诺诺。”沈爷爷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馀光扫到沈诺时喊了句。

“哎,知道了。”沈诺答道。

再一出门,顾昱松散地靠在墙上,细碎的头发微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熠熠发光。

和往常的宽松卫衣不同,墨绿色的衬衫外套下是件白色内搭,显得顾昱整个人更清冷了些。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顾昱暗暗在心里想着。

“有点帅啊,小鱼儿。”沈诺打趣地笑了声。

顾昱没搭话,径直往前走了几步,背包上的熊猫挂件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光影略过,沈诺出门前的烦躁忽地消失不见,只留下落日的馀晖洒下片片暖意。

这一年,互联网还没有开发出手机打车的功能。

沈诺站在街口,等了许久,才终於等来辆空的出租车。

“师傅,去楠城剧院。”

“好嘞。”

车窗内,周围的景色不断地向后退去,莫名其妙,沈诺心底的烦躁又涌了上来。

“大剧院今天有表演啊。”司机扫了眼后视镜,问道。

“嗯,晚上有场话剧。”沈诺说。

两天前,第一次月考如约而至,沈诺和顾昱放学去买奶茶的时候,恰逢奶茶店和剧院联名宣传活动,抽奖送门票。

沈诺手气一直不太行,他摆了摆手,交由一旁的顾昱。

-啊,我来吗?

顾昱停顿了片刻,忽地伸出手递向沈诺。

沈诺没反应过来,但还是下意识地和他握了一下。

顾昱用劲晃了晃,然后松开,探进抽奖箱里,抽出一张递给沈诺。

沈诺蹲在角落里刮奖,顾昱就歪着头浅笑着看他。

“xx奖”沈诺忽地看见个奖字,挑眉。

果然不愧是男主啊。

一等奖!

顾昱指了指奖券:运气真好呀,沈诺。

后来,那张奖券被顾昱偷偷带回了家。

他在奖券的背面用马克笔写道:蹭了沈诺运气的幸运奖。

楠城大剧院夹杂在一片老城区中,修建已有四五十年,不大,但是格外气派。

沈诺挨着顾昱往里走,刚进门时,视线暗了下来。

沈诺下意识地拽住顾昱的手腕。

顾昱先是楞了几秒,又忽地笑了笑,他在心底轻声地念了句:“沈诺。”

两个月前,困扰顾昱好多年的问题,在那次发病自残后意外有了进展。

在无人的角落时,顾昱偶尔能发得出声音。

但只要有人,顾昱就觉得自己像案板上待宰的鱼,大脑一片空白,只留下徒劳的挣扎。

主治医生想了很多办法,但也无能无力。

这件事,沈诺并不知道。前几天,李医生突然建议,他可以试着和沈诺沟通。

本来打算留给沈诺一个惊喜的顾昱突然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

可李医生说得没错。

在沈诺面前,顾昱是平静的,那些独自相处时的恐慌丶抑郁丶焦虑和挣扎都好像被藏了起来。

也许在这样一个平和的状态下,他的病情才会有新的进展。

顾昱左思右想,决定等月考结束后再告诉他。

前来看演出的人不多,沈诺甚至觉得大部分的人都是因为奶茶店的抽奖活动才来。

灯光逐渐暗了下来,帷幕拉开。

这是一个背景为上个世纪的故事。

小丑手里捏着朵红玫瑰,骑着独轮自行车在舞台上奔波。

光线缓缓追随着他,忽地,小丑将手中的红玫瑰一扬。

“我本是希纳伯爵的儿子。”

“我的母亲,在生我的时候因难产而死。”

小丑的表情逐渐有些狰狞:“在我六岁那年,我的父亲带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人回家。”

“女人的臂弯里,是个刚出生还不久的男孩。”

沈诺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他可算知道为什么来看话剧的人很少了。

顾昱薄唇微抿,视线看似在盯着舞台,实则思绪早已不知道跑到拿去了。

好紧张。

一会万一又熄火了,什么也说不出来该怎么办。

要是说了出来,沈诺会不会被吓一跳。

舞台上,小丑将玫瑰往后一扔。

简易的魔法道具随意地磕在舞台角落,沈诺隐约间似乎看到幕布后有什么光茫忽地闪过。

再细看,又消失不见。

沈诺便没放在心上。

过了会,一缕黑烟从角落里升起,配着小丑滑稽搞笑的动作,并没有引人注意。

紧接着,黑烟越来越旺。

小丑似乎意识到些许什么不对劲,猛地怔住,呆楞在原地。

“啊,他怎么不说话了。”

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沈诺坐直身体,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丝微弱的火光窜起,沿着老旧的线路从舞台的边缘飞快地蹿到屋顶。

沈诺的眉心重重跳了下。

糟了。

他猛地拉起一旁的顾昱。

“着火了。”

剧院内,不知谁大喊了一句,紧接着,尖叫声,惊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