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为什么不听话呢？
再醒来的时候, 老旧的空调在深夜里发出轰隆的制热声响，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从鼻尖浸入，顾昱皱眉, 有些不适地掀开眼皮, 恍惚的光影中，重叠的人影进入视线。
那人不停地打着哈欠，坐姿松松散散地, 没个样子。
不是他认识的人...
顾昱一个激灵地清醒。
“哟, 醒了呀。”
陈元嘉？
顾昱蹙眉, 昏迷前的记忆一点点涌入脑海中。
他动了动喉结，却发现嗓子像冒了火一样。
“沈诺呢？”
陈元嘉白了他一眼：“别动啊, 你这点滴马上就打完了, 别给我整幺蛾子。”
要知道, 他大晚上接到沈诺的电话，赶到现场时，那可是吓了好大一跳。
“沈诺呢？？”顾昱继续问道。
精神病发作的后遗症——脑袋还嗡嗡地发疼，视线混乱，顾昱抿着干涩的唇, 见陈元嘉不说话，他有些着急地想要从床上坐起。
“欸，别动。”陈元嘉眼疾手快地将他按了回去，“沈诺外边休息着呢。”
“哥们你什么毛病啊。”陈元嘉连连打了个哈欠，“前脚刚把你们送走，你后脚差点就把沈诺送回医院, 你还记得沈诺是个病人吧？”
“我警告你啊, 别乱动。”陈元嘉看出顾昱似乎有想要拔针的冲动，只好一边按着他, 一边口头警告着，“他没事，你别给我上演什么电影情节，自己拔针跑出去啊。”
“别尽给人添麻烦。”
顾昱的眼神暗了暗，只好乖乖地躺了回去，眼神却紧紧盯着诊所门外的方向。
身边，陈元嘉不停地在嘀咕，顾昱没什么心思听他废话，脑海中却不断闪现晚上的画面。
他只记得沈诺问自己还不回家吗，紧接着就陷入了幻觉之中。
一切似乎又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幻觉中，他看着沈诺冷着脸，一点一点靠近，捏着他的衣领：“顾昱，你还有脸回来？”
身后，贺三爷挑眉，露出了个挑衅的笑。
再往后，乌压压的贺家人一圈圈围着他，面上或轻蔑或嘲弄。
顾昱踉踉跄跄地被推搡着，像极了古时候罪犯临刑前的公示，他甚至还嗅到了臭鸡蛋砸在自己身上的腐烂味。
顾昱慌了神，他看着沈诺，他想逃到沈诺身边，可一擡头，沈诺眼神冰冷，推开了他，缓缓站到了贺三爷的旁边。
顾昱彻底绝望。
之后，大脑的剧痛袭来，他缓缓跌落，视线渐渐恢覆，在叠着重影的光中，顾昱看到——
沈诺脸色难看，眼底泛着急色。
“喂，你还清醒着不？”陈元嘉楞了下，他轻轻推了下顾昱。
顾昱像极了路边被丢弃的流浪狗，眼神耷拉着，浑身发颤。
和他赶到沈诺家里看到的情况并无二异——沈诺跌坐在地上，脸色发白，指尖轻颤，弓腰，强忍着伤口的疼痛。
旁边，顾昱横躺在地上，眼神紧闭。
陈元嘉一时间呼吸都停滞了起来。
脑海中闪过了无数念头：顾昱为爱不得，打算强制爱，沈诺出於自我防御，错失杀人？
他连忙走过去，细看：顾昱身体打着寒颤，呼吸急促。陈元嘉才放心下来。
没事没事，人没死就好。
这样他的好舍友踩缝纫机还能少几年。
沈诺在一旁解释顾昱只是发烧引发精神病发作时，陈元嘉还在满脑子回忆自己在大学课堂上学过的案例。
应该先拨打120，然后报警取证，不能破坏现场。
沈诺叫陈元嘉搭把手的时候，陈元嘉一脸严肃，眼神中划过慌乱，大喊了声：“不行！”
“让我拍个照？”
沈诺满脸问号？
“在120赶来之前，我先拍个照，免得咱有理说不清。”
沈诺无语。
他猛拍了下陈元嘉的后背，看傻缺玩意似的看了几秒，后知后觉地想：叫陈元嘉来，是不是他今天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陈元嘉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眼沈诺，又绕着顾昱转了一圈。
没有凶器，没有血迹。
哦，是他想多了。
诊所。
顾昱眼巴巴地望着门口，可直到最后，顾昱也没等到他想要等的人。
护士拔了针，顾昱迅速从病床上坐起，落地，没什么力气，还差点跪在陈元嘉面前。
“哎呦，受不得受不得。”
陈元嘉嘴上这么说，但也只是往旁边避了避，丝毫没有要伸手扶他的意思。
渣男的一生，就该历经磨难。
顾昱稳住身子，颈后还泛着疼。
他往外走了几步，在诊所一进门的矮凳上找到了沈诺。
沈诺脸色难看的要命，煞白，嘴唇没什么血色。
顾昱定住。
满心的急切在看到沈诺的那刻化为残破，他的病情几年前就反反覆覆，甚至还有几分更为严重的态势。
是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就像是一个隐形的炸弹，指不定哪一天就炸了。
陈元嘉推开顾昱，心里哼了一声。
犹豫做作的小情侣。
陈元嘉虽说没谈过恋爱，但恋爱心理学没少琢磨。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沈诺一个病人还没说什么呢，这位爷反倒扭扭捏捏的。
陈元嘉凑到沈诺面前，故意轻轻推了推沈诺，语气都故作温柔，还带着几分甜腻：“诺哥，醒醒。”
沈诺刚睡没一会，被这一声险些吓了个半死。
他蹙眉，有些嫌弃地推开陈元嘉，视线错开，落到后方的顾昱身上。
顾昱面上还装着一幅无所谓的样子，但沈诺似乎看到他身后的尾巴尖垂下，在沈诺的注视中，微微擡起，又重重落下。
像犯了错把头倔强地甩开，但耳朵轻动，期盼那句“没关系”的小朋友。
沈诺心底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小屁孩啊。
顾昱还在等沈诺的最后通牒，丝毫不知道沈诺已经翻篇，打算等最后一起算账。
在陈元嘉的搀扶下，沈诺往诊所外走。
走了几步，顾昱仍然忐忑地站在原地。
沈诺喊了声，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清楚地落在顾昱耳畔。
“顾总，您站那当石柱呢？”
和顾昱臆想的不同，沈诺只是微微回头，挑眉，镇定自若。
顾昱张了张嘴，连忙跟上。
陈元嘉将车停在沈诺的楼下，他没好气地看向顾昱：“这位顾总，您家在哪？”
顾昱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先跟着沈诺下车。
陈元嘉火气一下子就蹿上来了：“哎，我说顾昱，你这人不识好歹是吧。”
下车，陈元嘉看着顾昱轻车熟路地刷脸，打开门禁，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眼顾昱，又扭头看向沈诺：“沈诺！”
“你怎么能随便带男人回家！”
早上六点，小区里，不少上班族正迷迷瞪瞪地开始忙碌的一天。
陈元嘉这么一喊，所有人都看来过来。
大爷大妈看热闹似地往这边瞅了好几眼。
沈诺若无其事地开门，将顾昱推了进去，然后迅速关门。
一幅和他无关的样子。
陈元嘉暗暗踢了脚，哼，重色轻友的家夥，转身，发动机轰鸣，扬长而去。
顾昱目瞪口呆，他偷偷捏了下衣角，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有陈元嘉在的时候，他们还算和谐。
陈元嘉离开后，沈诺按了电梯，一句话也不说，顾昱只好跟在他后边。
沈诺面不改色地按了19楼，顾昱还在纠结和矛盾中。
电梯开了，沈诺先走了出去，扫视了一圈，然后停留在一扇门前：“开门。”
顾昱啊了一声，下意识地输密码，门滴了一声，室内一贫如洗，顾昱才猛地反应过来。
啊，不是，怎么回他家了。
沈诺自顾自地走进去，防尘的沙发布还在，整个家似乎只有餐桌旁凳子有生活的痕迹。
沈诺无奈地弯了弯唇，随即，神色一深：“去拿药。”
顾昱楞了下，很快也反应了过来。
他抿唇，站在原地不动。
沈诺气笑，他翘起二郎腿，眼神中没什么亮光。
“那要不，顾总解释一下，你的病情？”
顾昱沈默，倔强地将头挪开。
沈诺啧了声：“能耐了啊，顾总。”
顾昱似乎忘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沈诺可没忘。
男人缓缓将沈诺逼在玄光，眼神中带着凶光。
“哥哥，你为什么不听话呢？”
湿热的呼吸落在沈诺的耳畔，顾昱比沈诺矮一些，但气势却丝毫不输。
他强制地箍起沈诺的下巴，踮脚。
“哥哥，我明明给过你机会了。”
顾昱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迷乱，眼底的暴虐却是沈诺从未见过的。
沈诺退后，紧紧贴着玄关。
可顾昱仍旧不依，沈诺向后退一步，顾昱就紧追一步。
顾昱轻啄了下沈诺的眼睛，语气中却带了几分威胁。
“哥哥，你怎么能夸他的眼睛呢。”
“是我的不好看吗，哥哥。”
顾昱鼻尖对着沈诺：“哥哥，你看看我。”
沈诺面无表情，在顾昱的唇即将落到沈诺唇角时，沈诺甚至能看到他小小的犬牙。
“你不是他。”沈诺平静地说。
顾昱轻笑了声，指尖摩梭着沈诺的唇瓣，似乎有些不过瘾，另一只手轻轻揽过沈诺的腰，将他抵在玄关上，双腿挤了进来，贴着沈诺。
“哥哥，你错了。”顾昱指尖一点点加重。
“我怎么能不是他呢？哥哥。”
沈诺静静看了他一会，像是在思量，又或是纵容顾昱的动作。
顾昱并不在意沈诺的反应。
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沈诺古铜色的皮肤和那张微启的红唇上。
顾昱凑近沈诺，蛊惑着：“哥哥，他不爱你，换我爱你，好不好。”
“好不好嘛。”顾昱亲昵地贴着沈诺的耳垂。
紧接着，顾昱踮脚，低头，吻了上去。
但也仅是一瞬，沈诺的手刀就落在了顾昱的颈后。
剧烈的疼痛，顾昱嘶了一声。
他往后退了几步，迷茫地看了眼沈诺，蹲下来，不断地砸着头，沈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他控制住。
“哼，顾昱，你可真能耐了啊。”
沈诺垂头，遮住眼底的那一抹暗色，他轻轻地说。</p>